天上乌云遮月,地面犬吠狺狺,空中狂奔猛追,惊心动魄。
两根长鞭都在青羽那里,金暮黎手无兵器,“唰”地甩出凶长兽尾,抽中并顺势缠紧抢娃之人的腿。
心如火灼的夜梦天疾冲过去,想借机抢回孩子。
谁知,竟慢了半步。
那人竟将夜上渊、夜清玥全力抛出,嘶声叫道:“接住!快走!”
空中陡然出现一个和尚,伸臂接住俩孩子后,转眼消失不见。
“神足通?”金暮黎头皮都要炸裂,一手抱着夜冥珠,一手掐住抢娃男人的脖颈,厉吼道,“你们到底是谁?”
扑了个空、眼睁睁看儿子女儿被人带走的夜梦天快疯了,转身就一把薅住那人头发:“说!你们是谁?抢我孩子什么目的?说!说!”
夜冥珠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既不怕,也不哭,有样学样的探身狠狠抓挠那人头发、耳朵、脸颊。
然而那人却咬紧牙关,半声不吭,还抬手拍向自己心脏。
夜梦天眼疾手快,抓腕拦截,然后卸掉他两条胳膊,继续逼问。
夜冥珠的反应让金暮黎回了神,冷静许多:“我马上回家找哥哥帮忙,你给爹娘传音,让他们彻查流风国都有哪些秃驴修成了神足通~~去京城金光明寺问老和尚。”
夜梦天立即明白。
暮黎最后一颗魂珠归体、在沼泽地上空显出原形时,除了湛存真人、虚静道长,便是金光明寺的高僧带他和百里音尘后一步赶到现场。
神足通极其难修,大成之人屈指可数,去问高僧,他必知晓。
两人分头行动。
金暮黎抱着夜冥珠速回冥界。
夜梦天一边给爹娘传音,一边提着宁愿自尽也不开口的抢娃男人奔往郦慎行在京城的秘密居住地。
能让紫灵士甘愿献出生命的势力,夜梦天想想就觉不寒而栗。
他们抢他儿女是想做什么?
是处心积虑,还是临时起意?
若为临时起意……准备如此充分,哪里像临时起意?
可若真是蓄谋已久,岂非阵法山庄外就一直有人暗中窥视?
夜循谦老夫妻俩一听对方竟有使用神足通的和尚接应,还把孩子成功抢走,顿时失魂少魄般缺了心智,倒是郦慎行旁观者清,直接带二人去了金光明寺。
此时的金光明寺,寺门早已关闭。
郦新桐顾不上礼数,连捶带踹,咣咣咣咣,打得震天响:“住持!方丈!开门啊!快开门!漏尽大和尚,漏尽长老,漏尽大~~”
寺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出来的竟是漏尽本人:“阿弥陀佛!”
“别阿弥陀佛了漏尽大师,我们是来找你救命的!”郦新桐双手急急合十,“我孙子被个会神足通的和尚掳走了,你快帮我看看谁最~~”
“漏尽大师!”郦慎行一把拉开她,双手合十,动作恭敬,语气恭敬,“我们是百里音尘、夜梦天和金暮黎~~也就是神兽雪麒的亲戚朋友,今天晚上,就之前不久,雪麒和夜梦天的两个孩子被人掳走,接应他的是位使用神足通的大和尚,不知您能否提供线索,让我们找起来有个具体方向?麻烦大师了!”
“阿弥陀佛!”愔愔而立的漏尽又道一声佛号,“流风佛门修成神通者,除老衲外,还有两位,一位已经圆寂,一位正在本寺诵经礼佛,未曾出门。”
“啊……啊?”郦新桐急得智商下降,顿时傻眼,“那、那……”
看似大大咧咧却极有智慧的女人,竟在孙子孙女被掳后乱了方寸,可见有多在乎,夜循谦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新桐,冷静。”
郦新桐的眼睛瞬间湿红。
郦慎行继续沟通:“大师的意思是,掳走稚子之人,并非本土?”
漏尽叹口气:“此事老衲本不宜多言,但雪麒曾为拯救人界受过两次重伤,老衲……佛门修成神足通者,北鹰国没有,夏雷国没有,通漾国有两位,琼雨国有三位。”
郦慎行再次微微躬身,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夜循谦和郦新桐连忙跟着行佛礼:“多谢漏尽大师!谢谢!谢谢!”
漏尽回一礼,转身关上寺门。
郦新桐拽着夜循谦就要走,夜循谦却反拽不动。
郦新桐回头一瞅,才发现郦慎行正盯着被关严的寺门,然后又微微抬头,看向漆黑寺院。
郦新桐心里咯噔一下:“小叔,你……”
郦慎行微微蹙眉,没吭声。
夜循谦低声道:“其实我也有点怀疑……”
郦新桐立即就要施展轻功:“那就进去探探!”
夜循谦早就料到她动作,一把拉住:“别冲动,听小叔怎么说。”
他俩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难免思虑不周,出现判断上的失误。
郦慎行沉着冷静,行事稳重,还是听他的比较稳妥。
这人虽然在辈分上是郦新桐的小叔,实际年龄却并不比郦新桐大,反而略小两三岁。
此刻,他看了寺院一会儿后,突然转身就走:“马上去琼雨国。”
“啊?”郦新桐快被他的操作搞晕了,“怎么又……”
“漏尽大师深知金暮黎的底细,不会伙同别人做这种事,否则后果他承担不起,”郦慎行一边疾行一边道,“通漾国和琼雨国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按梦天所述,他们多半来自琼雨国。”
老夫妻俩觉得很有道理,未加反驳。
三人速速赶回院墙旧而不破、很难引起注意的普通民居。
夜梦天正狠狠踢踹躺在地上、头部连脖颈一并被黑布蒙住的皂衣男人:“还不说!还不说!”
郦新桐瞬间变成怒狮,袖子一抖,储物袋里掉出一柄利剑落入手心,直直刺向那人脚踝。
被挑断脚筋的男人一声惨叫。
“说不说?”郦新桐剑尖移动,紧贴他另一只脚,“不说我就把你两只脚全废掉,再挑断你的手筋!”
那人身体哆嗦了一下。
“堂堂紫灵士,万万武者之上,若成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靠爬行活命的废物,该有多少人笑话你,践踏你,”郦新桐直线下降的智商终于回来了一点,“能成为紫灵士,想必得罪过不少人吧?若被他们知晓你没了反抗能力,你说,他们会如何对你?”
男人身体似乎被冰冷寒意侵袭,狠狠颤栗一下。
却仍然死撑不开口。
“那就成全你!”郦新桐厉喝一声,剑尖刺入那人皮肤。
“他们不会伤害他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高声大叫,竭力阻止,“只是请过去做客,不会伤害他们的!”
“放你娘的屁!”郦新桐一脚猛踹,“你家请人做客是这么请的?”
“他在拖延时间,”夜循谦狠声道,“直接废了他,去琼雨国!”
“不不,我没拖延时间,我说的都是真话,”男人连忙辩解,“我是琼雨国唯一一个修炼到紫灵高阶的散修,因为购买修炼资源,欠了很多银两,成天被债主追索。即将走投无路之下,他们找到我,说肯花大价钱雇佣我,让我找机会接触夜梦天的孩子并带走。只要交给那个会神足通的和尚,任务就算完成。”
“一派胡言!”郦新桐一脚踩住男人腿骨,“若你真是只被雇佣,又如何知晓他们会不会伤害我孙儿!”
“不会不会,真不会!”男人生怕自己小腿腿骨被碾碎,急声叫道,“我听到的!我亲耳听他们商议几句,说只可利用,不可结仇!”
“强掳别人孩子,还想不结仇?做梦呢吧?”郦新桐冷哼,“说,他们是琼雨国哪门哪派?哪座寺庙?”
“哪座寺庙我不知道,但听那意思,老和尚好像是被迫相帮,只不知到底受了什么威胁,”男人的语气有些迟疑,“他们没告诉我哪门哪派,但我觉得……可能是九霄山。”
九霄山?
琼雨国四大隐宗之九霄阁?
一直没说话的郦慎行打了个手势。
夜循谦点点头,道:“梦天,咱们带着他,一起去琼雨国。”
“捆结实点儿,”郦新桐又狠狠踹了一脚才松开,“若发现你有半句谎言,我们就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男人连喊不敢。
小片刻之后,几人动身赶往西南边鄙之地,从那里进入琼雨国。
为了尽快到达九霄阁,心急如焚的夜家人顾不上休息,风餐露宿跑死三匹不断被长錣铁针凶狠刺臀的铁掌驵马后,才总算到了边境。
云隐云现,晹阳在天。
被浅水灒湿的衣衫满是污渍黦迹,一家三口却无暇顾及,也根本没注意,心思全在两个宝宝的安危上,不知他们有没有被人怎么样。
九霄山离西南边境不远,只有七八十里地。
但两国交界高山林立,山下树林里常年瘴气弥漫,时时引发瘅疬,还有毒蛇等野物遍地横行。
两国曾为高山归属权发生过争议,甚至在千百年间动过几次武力,最后,却因谁都无法在林子里生存,死了不少人,而不了了之。
反正你过不来,我也过不去,谁打主意谁倒霉,不如放那得了。
但不是所有边境线都是连绵高山,靠北这边最末那座山的旁边,也就是琼雨、流风、夏雷三国交界的地方,那里有条长河。
传闻说河里有吃人水兽。
夜梦天没考虑那边。
不是怕水兽,也不是怕引起三国纠纷,而是相比之下,那里离九霄阁较远,不如走南边最末山头快。
边境线上都有驻军,但数量有多有少。像这种发生过争议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魔鬼之地,有个几十人轮流看守就不错了。
而且即便只有几十人,他们也不敢靠近林子。时日一久,就不是懒散不懒散的问题,而是来不来、在不在的问题了。
山高岭削,离京几千里,当官都不愿来的鬼地方,谁会老老实实昼夜轮流蹲守?
挣那几个铜板还不够买两壶老酒,蹲个屁。
反正核查都在官员胥吏们的纸上,不在他们腿上,守个鸟儿。
但就是这么个人怕来、鬼见愁的地方,夜梦天却轻易翻了过去。
冥界神居住了四年,他早已修炼到紫灵高阶,下一步,就是天色灵。
如果突破,那他就是整个流风国、甚至可能是整个人界唯一的天色灵尊。
也有人称之为无色灵,无色灵尊。
修炼到极致,便是没有颜色。
打出来的灵气看不见,让人既无法分辨级别,也没有反应时间。
谁惹谁死。
但在冥界神居待了四年的夜梦天不会再轻易杀人。
不过,抢他孩子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可爱无比的宝宝被人放血,像小虎犊那样,甚至惨遭毒手被杀死吃肉,他就五内俱焚,全身血液都往脑子里涌,恨不得将所有牵涉之人大卸八块,砍烂剁碎。
若真是九霄阁干的,他确定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了它。
峙立在西南边境的迢峣险山太高太陡,夜循谦和郦新桐都未突破到紫灵,相比儿子带个人还那么轻松,两人稍显吃力。
夜梦天想着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想让二老原地等候。
可郦新桐不干,非要跟着,咬牙切齿要弄死偷她孙子的王八蛋。
夜循谦也不同意。
让儿子一个人去闯狼窝虎穴,他不放心。
夜梦天拗不过,只能由他们。
一般来说,排名前十的武林门派,都设有护山大阵,有的是前辈遗留,有的是能人传承。
而修仙宗门,设的则是结界。
但多是罩住自己所居之地。
太大的,比如将整个山头都守护起来,也不是没有,但很少。琼雨国有此能力的,只有九霄阁。
但九霄阁根本不需要结界。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坐拥的九座山峰,每座都高耸入云。
九座山峰的峰腰和峰底,建有无数殿阁。
峰顶也有,但较小。
那里太高,风太大,低级武者别说上不去,即便上去了,也站不稳,定会被罡风吹倒摔成肉饼。
九霄阁弟子众多,人才济济。
夜梦天一到险峻主峰,就被发现了。
当然,他也没打算藏着。
一名守山门的弟子见他们衣衫脏污,眼窝瞘陷,浑身还散发一股泔滫般的汗臭味儿,直接就上前拔剑阻拦:“你们是何人?”
“不知礼数的东西!”郦新桐一脚将其踹飞,喝道,“让你们阁主出来说话!”
另三名弟子立马拔剑围了上来:“竟敢伤我们九霄阁弟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不知死活的狗玩意儿!”郦新桐一剑点三人,“九霄阁没把你们武功教好,倒把你们胆子养肥了!”
三人各自后退一步,骇然望向自己胸侧血窟窿,不敢再撄其锋芒:“你、你们到底是谁?”
“马上滚进去禀报,让你们卑鄙龌龊的鬼蜮阁主亲自把我孙子孙女送出来!”郦新桐剑指山门,“否则,我夜家今日就血洗九霄阁!”
说着,就往山门里冲。
四人顾不得包扎伤口,连滚带爬往上跑,边跑边喊人。
守门之人武功不会太低弱,但也不会太高。
闻声陆续跑出来的弟子就不同了。
他们或结队拦截,或去敲钟示警全峰,分工有序。
郦新桐见人就踹,举剑就砍,飙勇骁悍。
夜循谦则用剑柄剑鞘狠敲猛打。
两人奋力上冲,为儿子开路。
夜梦天红着眼,一手拎证人,一手弹出指风,每道指风都直接将人体非要害处射穿一道血洞。
越往上,冲出来的九霄阁弟子级别越高,但见那指风带的竟是极其浓郁的紫色灵气,顿时都惊傻呆,待反应过来,便是先则畏葸不前,后则争先恐后往上跑。
妈呀,整个九霄阁也不过阁主一人是高阶紫灵士,他们撞上去,除了找死,没有别的路。
看他们哓哓乱叫,一窝蜂的往上逃,郦新桐冷哼一声:“九霄阁尽养没礼貌又怕死的狗东西!”
“大胆!”四名少女手执长剑,从峰腰殿阁跑出,欲行阻拦,“竟敢出言不逊,辱骂我九~~啊!”
话未说完,便齐齐倒飞,偃跌在高高殿顶,砸碎一片琉璃瓦。
山风呼啸,夜梦天满眼血丝,拳背青筋凸起,脸上堆刻着从未有过的阴狠毒辣:“我夜梦天没多少耐性,九霄阁阁主再不出来,我就杀光他的弟子!”
说罢,就朝现场级别最高的蓝灵士逼去,抬腕就把人的脖子捏在指间:“九霄阁阁主,我让你躲在暗处看我将他们一个个变成祭品!”
一褐一白两名长老从上往下急急赶来:“少侠手下留情!”
“交出我儿子!”夜梦天已要压不住被激起的疯狂,“不要妄图狡辩不承认,马上交出我儿子和女儿,否则我屠尽你们九霄阁所有人!”
“这……”褐衣长老看向稍年轻的白衣长老。
白衣长老面无表情:“夜公子且勿动怒,我带您见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