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金暮黎的特殊身份,夜家所宴请的宾客并不多,这让恨不得全天下都羡慕自己的夜梦天倒会儿冥界人界时差后,多少有些遗憾。
媳妇儿虽然是神兽,但他无比稀罕,三个粉嫩嫩的小娃娃更是他的骄傲,他的明珠玮宝。
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样,亲生骨肉在自己眼里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可爱,没有一点瑕疵。
夜梦天的母亲郦新桐和百里音尘的母亲郦蜻蜓是亲姐妹,当年郦蜻蜓爱上百里赓,执意入宫为妃,谁反对都没用。
结果,宫门深深,香消玉殒。
留百里音尘一个人挣命生存。
若非郦、夜两家想尽办法暗地里保护帮衬,搞不好那条小命早已交待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
夜梦天和百里音尘既是表兄弟,也是师兄弟,两人拜的是同一个师父。
这也是夜家颇具用心的安排。
所以这次双喜临门宴,第一个被邀请的,就是百里音尘,第一个到的,也是百里音尘。
他看过金暮黎化身巨大神兽的凶猛模样,也见过她因重伤,变成奄奄一息的可怜小兽。
所以当两人抱仨娃出现时,他的表情最放松,随后又因为三胞胎幼儿,而惊异不已,伸手就去接。
夜梦天打算把自己其中一个臂弯里的宝贝给他抱抱,却不料,金暮黎抢先一步,将小奶团子往百里音尘手里一塞:“拿去玩儿吧。”
夜梦天:“……”
百里音尘:“……”
夜父夜母:“……”
有没有一点当母亲的自觉?
这是能给人随便玩儿的吗?
谁家把孩子当玩具?
神兽心都这么大吗?
金暮黎没理他们此刻崩溃似的想法,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夜梦天,低声道:“夫君,不用介绍吗?”
夜梦天立即回过神,想起最重要的正事,笑得如沐春风:“爹,娘,这就是你们儿媳妇,金暮黎。”
接着,又转头看金暮黎:“媳妇儿,这是我爹我娘,你~~”
说到这里,忽然卡住。
虽然媳妇儿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实际年龄却已好几万。
换算到人界,那真是不知多少辈的祖宗。
有祖宗给晚辈行礼甚至磕头的吗?
答案很显然:没有。
肯定没有。
夜梦天的父亲夜循谦也愣了愣,倒是郦新桐反应比较快,摆着手哈哈笑道:“人都被儿子拐回来了,一家子还讲个什么虚礼?来来来,暮黎,咱们进屋说话。”
夜循谦这才连忙帮着圆场:“对对,一家人不要拘谨客气。”
看透他们所想的百里音尘淡笑不语。
如此最好,金暮黎无需跟小姨姨夫下跪磕头,小姨姨父也不用向她行礼。
“一家人”三个字,勉强将不能认真、否则越纠扯越矛盾的关系含糊过去。
不料,金暮黎却抱起拳,微微躬身,正儿八经道:“儿媳金暮黎见过爹娘!初来乍到,失礼之处,还望爹娘多多包容,多多海涵。”
她这会儿人模人样,表现得很斯文,完全没有私下里的流氓相。
夜梦天既感动,又想笑。
魂珠四散时,因为成天过那刀口舔血、没有人情伦常的日子,骑在马上都脊背挺直冰冻三尺,冷酷得天下无双,好似端得比谁都高。
魂珠全部回归又确定关系后,便渐渐改变。怀孕后更是动不动就上下其手的调戏,没一点正经。
魂珠的是否完整,造成暮黎极大的性情反差。
不过,无论是摸他胸肌眯眼邪笑,还是语言上的撩拨,那都是夫妻间的情趣,绝不可与外人说。
尤其是爹娘。
“暮黎特意过来认我们夜家门,我们都很高兴,”郦新桐取出备好的红包,笑得舒眉展眼,“来,儿媳妇,拿去买糖吃。”
金暮黎:“……”
心里哭笑不得,手却接过红包:“这趟没白来,谢谢娘!”
一句话,逗得在场都笑起来。
夜梦天在家住了一两个月,夜家夫妻岂能不知冥界帝君的神居之地,不仅到处都是奇花异树,所有宫殿的墙壁地面也皆由玉石所砌,随便抠下一块墙皮都能发财~~哦,好像抠不下来。
总之,金暮黎绝不缺钱。
神仙们越是清心寡欲,视钱财如粪土,身边的粪土越随处可见。
和人界拼命去求却求而不得的情况恰恰相反。
为何求而不得?
因为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郦新桐这个活宝,再加上金暮黎比较会配合,还有三名婴幼的咿呀伴奏,气氛很快就热闹融洽起来。
郦新桐将孙子孙女轮流抱,舍不得撒手,结果小东西因为刚满月,睁圆蓝眼珠看会儿新鲜后,眼皮挣了两下,往下一耷就睡觉。
金暮黎要提醒,却已来不及。
好好的婴儿,突然在自个儿手里变成小奶兽,猝不及防的郦新桐惊叫一声,好险没把他扔掉。
抱着另两只的夜循谦和百里音尘也是手一抖,半天没反应过来。
金暮黎笑得没心没肺:“瞅把他们吓得!”
想含饴弄孙,孙却变成幼兽。
夜梦天无奈解释:“宝宝就是这样,醒着是人形,睡着就变身,可能是用这种形态睡觉比较舒服。”
依然是郦新桐接受能力最强,她听完就乐了,一下一下顺着小小幼兽的柔软皮毛道:“这个好,这个好,不用担心他们受风着凉。”
金暮黎、夜梦天、夜循谦心里同时道:对你来说是挺好,起码能补偿不能摸儿媳妇尾巴的遗憾。
即便睡着了,郦新桐也抱着孙子不肯放床上,金暮黎没劝她。
不怕热就抱着吧。
反正婴儿瞌睡来时,别说抱着,就是歪着倒着,小身子扭成各种麻花般高难度奇形怪状,他们都能睡得香,打雷都吵不醒。
郦家和夜家的几位叔伯侄儿等了许久,才忍不住要过过手瘾。
辗转一圈,三只熟睡的小幼兽还是被夜梦天放在折叠小床上。
特殊的折叠小床是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床上铺着薄毯和软席。
三小只睡得很舒适。
夜梦天低头俯身在宝贝们的额心亲一口,将奶兽们轮流亲一遍。看那动作的熟练程度,显然是每天都这么干。
夜循谦夫妻俩看着儿子,眯着眼笑。
养儿方知父母恩,儿子也终于当爹了。
虽在自己家,还有阵法护宅,夜梦天依然不敢让宝宝远离自己视线,不管是聊天,还是吃饭,小床都离他不过半臂远。
伸手就能摸到的距离。
带着礼金过来喝酒聚餐的叔伯侄儿们,多看了几眼小床和软席。
那些东西,一看就是异界货。
小床被取出时,就像被折叠的水草。立起来后,无数水草床腿也依然摇摇晃晃,但永远都倒不了。
那些柔软的水草被风吹动般轻轻摇摆着,犹如奶爸奶妈抱着婴幼儿,一边颠胳膊,一边来回走动。
金暮黎微微皱眉。
冥界之物,不应在人界现身。
即便使用,也当背着人。
可她看看满脸温柔的丈夫,还是没将责怪说出口。
罢了,在场都是家中信得过的至亲,何况就算有人暗中觊觎,也偷不走,用不了。
盛馔家宴很热闹,众人一边举箸吃菜把盏喝酒,一边闲聊漫谈。
因为情绪高涨,难免口水四溅。
金暮黎只在开始时动了动筷。
毕竟是初识,不能跟昱晴川、兰尽落他们比。
没有人想吃陌生人的口水。
何况昱晴川、兰尽落、善水等人不仅相处日久,且年轻又帅气。
谁会嫌弃颜值高的青少年呢。
金暮黎和夜家、郦家人刚接触,了解不多,便很少插话。
直到郦家有位侄子攥着拳头,面带愤怒说起一位专门哄骗偷抢男孩稚童,然后关起来侵犯凌虐的变态。
初为人父的夜梦天听得额上青筋都要爆了:“恶贼在何处?”
这种易撄万人之怒的孽障,当即刻诛之戮之。
“啧,刚来就有事做,”金暮黎挽着袖子站起身,“走,咱们去打碎那老变态的骚?!”
夜父夜母及一众亲戚:“……”
金暮黎顿住挽袖子的手:“这话……是有点粗鲁哈……”
郦新桐刚要帮她化解尴尬,金暮黎已换种说法自接道:“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
江渚之地,将娇嫩男童从囚笼提出、准备施暴却被抓住的形同狗彘变态男,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鞭檛剑刺打半残都是轻的。
比泔滫还臭的虐童嗜好,令人闻之动怒,恨得牙痒。
因实力和背景问题,郦家侄儿一直无可奈何,不敢硬冲蛮闯。
此刻终于可以为民除害,他感到无比痛快。
最终将变态男一剑枭首后,郦家侄儿又去地窨将另几名还活着的幼童解救出来,带他们渡过潺湲江水。
刚在岸边站稳,一只奇品白鸽急急俯冲,落于百里音尘肩头。
金暮黎认识它,因为夜梦天曾经用它和百里音尘传过信。
而现在,白鸽所携信筒的漆色,正是表示十万火急的鲜红。
果然,百里音尘面色未变,手指动作却极快。
待迅速看过内容,他的脸也沉了下来。
郦新桐忙道:“尘儿,怎么了?”
对于最真心关爱他的小姨,百里音尘从不隐瞒:“不知为何,父皇竟突然将所有皇子封王,并要求我们一个月内动身,前往所赐封地。”
郦新桐等人都惊讶地张大嘴。
夜循谦道:“包括大皇子?”
百里音尘皱着眉,点点头:“连小十六都被封王,一起赶出帝都。”
“这可怪了……”郦新桐思索道,“百里赓这么做,是何用意?”
事出必有因,来得越突然,越值得深思与重视,切不可恐慌。
百里赓此举,也会引起其他皇子的怀疑和刺探,怕有生命之虞。
郦家小叔郦慎行想了想道:“最近半年里,帝都发生了许多事,其中一桩,是户科给事中及刑科给事中突然发难,引诱群臣一起动手,将一名锦衣卫指挥使活活打死在朝堂。”
郦新桐惊得合不拢嘴:“打死……锦衣卫?”
“听闻那名被打死的锦衣卫没什么真本事,只是和后宫某嫔妃有亲戚关系。一个没武功没人品的锦衣卫千户,若能知足,过得也不会太差,偏偏……”郦慎行摇摇头,“德不配位,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郦新桐不解:“可这跟百里赓将所有皇子封王、并将他们全部赶出京城有何关系?”
郦慎行道:“锦衣卫右都督被降职外调,都指挥同知上位;中书左丞名为告老还乡,实则削职为民;都察院右佥御史入内阁……应该都与此事有内在联系。”
一直旁听不作声的金暮黎突然道:“你说的那个顶替锦衣卫右都督的都指挥同知,是不是叫呙纲新?”
郦慎行微微颔首:“正是。”
金暮黎啧了一声:“这家伙可以,有手段,这么快就把右都督干掉,把自己弄上去升职加薪。”
夜梦天颔首:“此人的确不可小觑,若得时机,当可拉拢。”
随即,他看向百里音尘,“首要之务,还是速速回京比较妥当。”
“此事非同寻常,一定要查个清楚,”郦新桐立即表态,“尘儿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百里音尘却未答应:“眼线都在,暂时不必劳累小姨姨父,何况就算有危险,也不会在帝都,起码得等我们出了城。”
“没错,”夜循谦赞同道,“百里赓既然下了旨,就不会朝令夕改,你只需查清原因,其他的暂且别动。我和你小姨先去城外接应,待你平安到达封地,再回京城,根据需要安排后续。”
百里音尘点点头。
片刻后,马蹄疾驰,尘土飞扬。
天边晚霞,日已衔山。
百里音尘离开江浔水溆,金暮黎回身看向江心陆地那片被葱郁树木完全遮掩的大宅:“要不要斩草除根,将他背后的势力一并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