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天感觉不对时,追出去已经迟了。
他本就不知两人去了哪里,偏偏金暮黎又武级甚高,踏雪无痕,根本寻不到踪迹。
他略略一想,便连忙折回,找兰尽落问在哪里看到易锦与人拉拉扯扯的。
兰尽落道:“就是从西城门进来的那条街,但具体在哪块儿,记不太清了,当时没注意这个。”
夜梦天腾身就往那边赶。
已和易锦坦然相见的金暮黎,正捏着他的下巴,眯起来的眼睛里盛满被欺骗的滔滔怒意:“你们竟敢合伙设计我?”
易锦被捏痛,却忍着:“姐姐,锦儿没骗你,有女子喜欢我是真的,塞香囊也是真的,只是我没要,拒绝了她。”
金暮黎看到他脸上的忍痛之色,不由松开力道:“然后你就利用了这件事?”
“姐姐,”易锦暗呼一口气,带着哭腔可怜巴巴道,“锦儿实在受不了来自夜梦天的威胁了。眼看姐姐一日比一日喜欢他,锦儿好害怕,害怕姐姐放弃锦儿,选择他。”
“可你也不能……”金暮黎咬牙,随后头疼,“也不能找兰尽落帮忙故意刺激我,引我醋意大发得这结果啊。”
“我不管我不管,”易锦一把抱住她,唇擦颈侧撒娇道,“锦儿已经是姐姐的人了,姐姐以后可不能抛下锦儿!”
金暮黎扶额。
院中有红梅摇曳,花朵已绽开。
金暮黎终究只是轻轻一叹。
她以为自己可以从容放手,却不知内心深处早已将少年视为私有物,谁都动不得,碰不得。
易锦抱着金暮黎暗自偷笑。
这步几乎是拿性命去赌的险棋,他走对了。
她是爱他的。
不然不会那么愤怒,那么冲动,那么容易中计。
金暮黎放开他:“睡会儿吧。”
易锦应声好,抱着她五秒入梦。
金暮黎阖眸同眠。
这一觉,两人直睡到大半夜。
周府只正厅燃着灯,夜梦天静静站在厅前院子里,面色沉冷。
金暮黎回来时,即便是黑夜,也能通过厅门透出来的暖黄光晕,看到夜梦天双拳紧握,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揽着易锦,不知该说什么。
易锦之前对她有惧怕心理,连续多日不再缠着她亲密黏腻,每天出去学习、帮忙执行各种任务回来后,就休息。
好像忘了她似的。
即便见面,也真如下属参拜公主般规规矩矩。
所以她已隐隐有放弃易锦的打算。
可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
不管是不是缺失兽魂珠之地魂珠的原因,是不是判断力跟着受损,她既要了易锦,就得放弃夜梦天,再不能与他互动亲吻。
她知道夜梦天爱她,可……
锦儿一直守身如玉,如今绞尽脑汁所图谋的,不过是将最干净的自己献给她。
她该当珍惜这份浓情厚意。
夜梦天再爱她,她也必须割舍。
可面对半夜不睡、立在雪地里候她的青俊男人,心里竟有些酸涩。
如此模样,必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却隐忍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殿下回来了?”
金暮黎不自觉地放开揽着易锦劲腰的手:“梦天,我……”
“平安回来就好,”夜梦天打断她,对她身边的易锦,一眼也没瞧,“伙房备有热水,殿下可以先洗个澡再休息。”
说罢,便吩咐轮值锦衣卫,让他去叫厮奴提热水给殿下沐浴。
未完的话梗在金暮黎喉咙里。
她能感觉到,夜梦天之所以强忍着不爆发,是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两人还能像从前那样。
但那根本不可能。
事情已经发生,又何必假装,何必自欺欺人?
她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对大家都有利:“梦天,我和易~~”
“我累了,”夜梦天有些惶急地再次打断她,并迅速转身离开,逃避她的话题,“殿下,已经进入除夕了,不重要的事,就年后再说吧。”
金暮黎哑掉。
是啊,此刻已在除夕时辰里,她为何要执意说出、给人添堵?
都已经伤害人家感情了,还不能让人好好过个年么?
她默默看着那逃也似的孤寂背影,既歉意,又心疼。
他虽是后来者,却爱她爱得光明磊落,从未仗着武级和阅历欺负易锦,更未使用卑鄙手段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追求她,并没有对不起谁。
这样的结果,对他太残忍。
可她没办法。
她也没想到锦儿已在她心里深深扎根,与别人的一点小动静都能让她瞬间炸毛,要一掌拍死人家。
“姐姐,洗澡水应该好了,”易锦很聪明,没说任何多余的话,只轻声温柔提醒,“去洗洗吧。”
金暮黎扭头看他一眼,绷着的脸,紧抿的唇,立即放松:“嗯。”
她也没心情多说,况且此刻也没什么需要说的。
身体浸在浴桶里,她闭上眼睛。
鸳鸯红帐时,她没从易锦脸上看到任何害怕或其他异样神色。
看来,他之前真的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她的新身份而已。
他不似夜梦天那般早就知道真相。
这是信息不对等带来的结果,不怨他。
他没爹没娘,更无京官靠山、复杂又深厚的背景。
他单纯的世界里,只有她。
夜梦天没耍心机害锦儿,既是锦儿的幸运,也是对她的尊重。
那是个值得爱的正派男人。
可她无福拥有,无福消受。
同一时刻,易锦在另一房间裸裎泡在热水里。他望着肩头和胸前的片片青紫,嘴角却勾着笑。
那是金暮黎误会之时,在愤怒中留下的惩罚印痕。
脖子应该也有,但他看不到。
他打算洗完澡,睡至清晨醒来时,专门换件衣领不太高的冬衣,在无声炫耀中,宣告爱情主权:金暮黎是他的,谁都不用再抢。
好幼稚,也好可爱。
这是次日金暮黎看到他故意露出颈侧印痕的第一感想。
彻夜未眠的夜梦天双拳握出咔咔响声。
兰尽落瞅个没人的空档,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人都是你的了,又何必这么张扬?非要惹夜梦天忍不住对你动手才甘心?”
易锦因他帮了自己,很是感激,便诚恳解释道:“我就是想让他彻底死心,别再惦记我家娘子。”
“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心知肚明,只是受不了真相,自个儿装糊涂,”兰尽落叹道,“你呀,悠着点儿吧,别太过分,逼人起杀机。”
易锦沉默半晌:“好,我知道了。”
兰尽落轻轻推下他:“那就先去把衣服换了。”
他心有不忍,“别这么欺负人,他已经够痛够伤心了。”
易锦默默转身回房。
金暮黎办了走前最后几件事:先请个专业牙医,为每日焚膏继晷、昼夜不歇的周志通装套上品假牙,撑起他瘪下去的嘴皮子。
如此,看上去便威严许多。
红衣女子很有眼力价地及时递上镜子,周志通看着更加精神的自己,笑得老眼直眯,连声谢恩。
金暮黎抬着颌:“花这么点小钱儿,就能买周老的好,值!”
周志通被逗得哈哈大笑,看她越发顺眼,简直比亲孙女还亲。
了却这桩事,金暮黎指着红衣女子,勾勾手指:“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