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门口,夜梦天和金暮黎正大眼瞪小眼似的互相盯视着,像要掐架一般。
兰尽落旁观不说话,只有昱晴川出声相劝:“金姑娘,夜教主都已经令人重做了,咱们就不要再气了好不好?而且这大晚上的出岛离开,既不合适,也不方便啊。花钱事小,有现成的饭不吃,现成的屋不住,非要饿着肚子找客栈……”
挠了挠后脑勺,“是不是有点傻?”
易锦瞪他:“你才傻!”
昱晴川:“……”
兰尽落叹口气:“金姑娘,看在昱晴川快饿成瘪皮囊的份上,咱们就再住一晚可好?反正出了岛也不便赶路,何不在这里踏踏实实睡到天亮再走?”
夜梦天见他二人终于开口帮腔,强撑的态度立即软了下来:“暮黎……”
金暮黎微微别开脸。
“别气了好吗,”在兰尽落眼中,夜梦天快要卑微到尘埃里,“那女子行为不端,我之前就已打算解决恶灵后让她离开,只因你连续昏睡七日,我无心他顾,才拖到今天,没想到竟又惹你生气。”
他想上前拉她的手,却只迈出一步,便止住,“最晚明晨我便让她离开慈悲岛,永远别再出现在你面前。”
金暮黎淡淡道:“她是你们慈悲教圣女的朋友,如何对待,是慈悲教教主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是,此事与暮黎并无关系,那,暮黎不要生气了可好?”夜梦天几乎是乞求般地望着她,“暂住一晚,明日再走行吗?”
堂堂教主,因为爱一个女人而如此低声下气,兰尽落有些看不下去了:“金庄主,咱们就再住一晚吧,从赶回来打鬼到现在,夜教主已经七八天没合眼了……而且晴川个饭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这里用饭,总比出去吃快些。”
昱晴川:“……”
金暮黎没说话,沉默片刻,拉着易锦走到主屋厅中坐下。
她知道,兰尽落这是在告诉她,夜梦天一路赶回来累到现在都没休息,原因只是她突然陷入昏睡,七日才醒。
若还执意要走,就有点不知情义好歹、无理取闹的感觉。
易锦没意见,反正只要能粘着金暮黎,不让她独自跑掉,怎么都好。
夜梦天松口气,朝兰尽落抱抱拳:“多谢。”
兰尽落为他感到心酸:“之前受救命恩人之托,多少有些对不住,以后能帮的地方,我会尽量相帮。”
夜梦天讶然:“她救过你?”
“嗯,那会儿杀人夺丹的事闹得厉害,到处都是魔爪鬼影,我和晴川同时遇到,打不过只能跑,”兰尽落笑了笑,“是金姑娘抽死那人,救了我们俩。”
昱晴川接道:“一鞭抽断脖子,可厉害了!”
夜梦天微微点头:“二位知恩图报,也算是英侠。那事早已翻篇过去,以后就不必再提了,今天先好好吃饭。”
说着话,新做的饭菜便端了上来。
几人在客院主厅落座,用餐过程中,谁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静得只剩下咀嚼声,以及昱晴川不时的吧唧嘴。
饭后,收拾桌面,上茶。
兰尽落喝了一盏便先回房。
昱晴川见没人聊天,也跑了。
只余夜梦天陪着坐。
金暮黎道:“夜教主回去休息吧。”
夜梦天温笑:“无妨。”
“怎么无妨?”金暮黎微微皱眉,“你都已经七八天没睡觉了。”
夜梦天看向搬椅子和金暮黎并排坐、始终紧抓她手的易锦,感觉头疼得要命:“锦公子,你们尚未大婚,若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有些不合礼制。”
“我不管,我就要和姐姐在一起,”易锦顿生警惕之心,将金暮黎抓得更紧,“你别想将我们分开,好让她丢下我,带你走。”
“……”夜梦天对他惊弓之鸟般的反应,表示无奈,“我承认之前是有这种想法,但现在没有了。”
易锦撇嘴:“我才不信。”
“真的,”夜梦天道,“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今晚你们分开睡,不要住一起,你若怕我有什么小动作,可以来我房间,亲自看着我。”
“才不要,”易锦摇头如拨浪鼓,“不能让姐姐一个人睡,万一她改了主意,又要丢下我,岂不是很容易?等我睡醒知道,拼命追也追不上。”
夜梦天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待抬头时,一句话说得二人目瞪口呆:“那我们三人一起睡吧。”
金暮黎:“……”
这是诱她夜御二夫的节奏?
虽然想想都很刺激,但从来没有这种爱好,更没有试过,也不想试。
何况即便天为被、地为席,她也不愿在别人家里,和喜欢的男人身心交融,互相给出第一次,夜梦天的担心纯属多余。
易锦抖手指着他:“夜梦天你你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答应的!”
夜梦天扶额:“我不是那意思。”
他叹道,“我是说,三个人一个房间,金姑娘睡床,咱俩打地铺。”
易锦想了想,果断道:“不干!”
夜梦天:“……”
易锦哼哼:“姐姐武功那么高,若在我睡熟的时候跑掉,我还是不知道。”
金暮黎:“……”
这是多没有安全感啊。
还有那个跑字,听着好像她是骗婚集团里的女成员。
她再穷,也不会干那出卖身体、坑讹贫苦百姓之财的卑鄙之事。
“好了,什么跑不跑的,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有丢下你的心思便是,”金暮黎终于开口,正式承诺,“别再乱想了。”
易锦满脸惊喜:“真的吗?”
随即颓然一软,“你之前也说不会抛下我,最后还不是骗我。”
金暮黎:“……”
小东西不会拿这事儿说一辈子吧?
“那你说怎么办?”有前科的人没辙了,只能任他提要求,“怎样你才肯信?”
易锦心道:怎样我都不敢信,除非绑在一起。
可醒着时形影不离,睡觉时又拿小绳捆着,确实有点不太现实。
“那,姐姐发个誓可好?”易锦眼巴巴望着她,“发个誓。”
金暮黎:“……”
她两世都没干过这种事。
既未跟人用发誓的方式下过保证,也未曾与谁跪地结拜。
“你果然……姐姐你果然……”原本只是试试看的易锦,见她犹豫,顿时心如针刺,哭哭唧唧,“果然还是打算丢下我!”
“好吧好吧,我发誓,”金暮黎头疼,举起右手,“我~~”
“等等!”夜梦天阴沉着脸打断她,“不必发誓了,我在院子里休息便是。”
院、院子里?
金暮黎听听寒风,看看夜色:“夜梦天你是有病,还是没病找病?”
“是啊,我不但有病,还病得不轻,”夜梦天笑得凄凉,“金暮黎,我有时真想你能一剑将我杀掉算了,免得、免得……”
免得看你们卿卿我我、眼中无人。
明明那天吻她的时候,她是有感觉的,若非易融欢突然闯进来,可能还……
想到这,他的情绪几乎又有点难以自控了。
暮黎是他的!
这个女子应该属于他的!
可易锦却逼着她发誓,发誓永远跟他在一起,片刻不分开。
偏偏她还真的举起了手。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快被逼疯了!
金暮黎垂眸沉默,之后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不由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只见夜梦天双眼血红盯着她,呼吸急促,拳头紧握,指节苍白泛青筋,似正处在崩溃暴走的边缘。
“夜教主,你……你不要激动,”金暮黎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开口作了让步,“院子有些凉,你睡对面厢房吧,好吗?”
夜梦天正要拒绝,金暮黎已叹道:“其实你想多了,我不会在这里和锦儿做什么的,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很多普通百姓有此忌讳,我懂的。”
这话虽让夜梦天放心不少,但夹在其中的一句“别人家里”,又将他刺痛。
可不管怎样,这段话终究还是起了作用,他那想隐藏也隐藏不住的激烈情绪,缓和了许多,紧握的拳渐渐松开。
易锦从未见过夜梦天露出如此骇人的一面,惊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金暮黎心中低叹。
夜梦天的所有表现,都不是为恨,不是为仇,而是为了情。
这让她无法冷硬,更无法出手。
她也记得他的气息,记得那个吻。
从未忘记过。
如果没有锦儿,可能就和他在一起了,毕竟连续六七年没开荤,这对前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她不想再等。
总得找个干净男人来填续。
如若他和锦儿都不出现,此时的她,怕要去青楼买雏了。
三人闹腾半天的结果,是金暮黎睡床,易锦和夜梦天打地铺,门窗封死。
门窗封死……
金暮黎看着似给门窗打封条的数根交叉木,又想哭又想笑:自己怎么会混到这么惨的地步?简直比软禁还瘆人。
咚的一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易锦和夜梦天互瞪一会儿,便谁也不睬谁地各自躺倒在地,脸却都对着床上的金暮黎。
“都把脸转过去,对着窗户,”金暮黎看也不看道,“两双眼睛盯着怎么睡觉?”
两人都不吭声。
但须臾之后,同时默默翻转过去。
金暮黎睡觉向来自律,不管科学讲什么睡姿有益身体,她都是平躺,且能一整夜纹丝不动~~除非有特殊情况。
沉沉黑夜,两男一女不仅共处一室,且还闭门封窗,这要传出去,不知得有多难听。
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嘴里吐什么的金暮黎却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
地铺上的两人先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最后还是熬不住,陆续和衣入梦。
金暮黎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才缓缓睁开眼睛。
倒不是防备他俩,而是总觉得那个田雪有些不对劲。
笑里藏刀的感觉。
可看看封死的门窗,里面的人都出不去,外面的人又如何能进得来?
除非掀瓦破屋。
但那不可能,动静太大。
放迷烟毒死她?
她俩之间的仇,还不至于杀人夺命。
何况她此时还是夜梦天的客人,田雪即便有想法,也得掂量掂量可行不可行。
估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等她离开慈悲岛以后再动手,那才是最明智的。
四周一片安静,金暮黎盯了会儿帐顶,便重新闭上眼睛。
等了近一个时辰,仍然没有任何异动。
渐渐的,她也真睡了。
然而就在她睡着不久,两根顶着两片嫩绿叶瓣的尖细草藤便蛇一般曲曲扭扭爬拱而来,直上窗户。
可没想到,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上下左右探头探脑摸索半天,楞是进不去。
草藤顿住身体,片刻后,叶瓣竟沁出透明水渍,并轻轻拱湿窗纸,悄无声息破俩小洞钻进去。
它们的目标本来是床上的人,可没想到,行进过程中,便闻两道呼吸气息,于是阴错阳差的,分别拱入夜梦天和易锦的脚底。
草藤将叶瓣送进二人脚心后,悄悄缩回,原路撤退,只留两个非常不起眼的窗角纸洞。
第二日晨,睡醒后坐起身的金暮黎,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