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在日本也能搭便车
清晨，新宿，歌舞伎町。
这个时间点几乎是整座歌舞伎町最安静的时分，居酒屋和情侣酒店的霓虹灯招牌大都熄灭了，三三两两的客人或站蹲在街边，有的一手拿着易拉罐装啤酒一手夹着烟抽烟，有的趴在绿化带旁边呕吐，还有的倒在马路牙子上躺尸不省人事。
“你说他们逃出来了么？”恺撒叼着烟背靠电线杆，扭头问一旁看着对面电器行玻璃橱窗的楚子航。
“如果他们被抓了，蛇岐八家一定会立刻通过警视厅发布‘在逃人员已抓捕归案’的消息。”楚子航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早间新闻：“想要发挥人质的价值，首先要让在逃的人知道自己的伙伴成为了人质。”
“有点道理。”恺撒也看向了电视屏幕上叽里呱啦播报着昨晚地震相关情况的女播报员。
他跟楚子航是在十分钟前到达歌舞伎町的。根据行动前的约定，如果在源氏重工里他们遭遇了意外不得不分散行动，那就第二天早上在歌舞伎町的这家电器行的马路对面集合。
他们俩的逃脱倒也谈不上太艰险，先是在源氏重工的设备间里躲避搜索，天亮时分警视厅搜查组的抵达让这座大厦不得不打开大门欢迎。蛇岐八家用了整整一夜来清扫现场，染血的地面用高压水枪冲洗，死侍的尸体全部投入电梯井中，再投入大量冰块以免其腐烂，警员们乘坐电梯上到高层去搜查橘政宗的办公室，却没有想到电梯下方堆积着如山的尸骨。
恺撒和楚子航靠着偷偷躲进警车的后备箱，趁机逃离了源氏重工——蛇岐八家可以封锁整座大厦，但还不敢搜查警视厅的车。
“要不……我们去旁边拉面店里坐坐？”恺撒注意到了街对面几个风俗店服务人员的目光，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男性魅力在作祟，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和楚子航手里拎着的旅行袋正在滴血，那里面是他们的武器和风衣，风衣上沾满了死侍的血。
考虑到自己的欧洲面孔，恺撒倒是还可以去便利店里买一瓶番茄酱拿在手上装作自己是在探索一些新潮的街头艺术形式，但楚子航不一样，他手里虽然没刀，但滴血的旅行袋已经足够有震慑力，加上那张面瘫的脸，似乎写着“敢去报警就杀掉你。”
“我们可以解释自己是在路上遇到了受伤的人，送他去了医院。”楚子航果然面无表情：“现在去拉面馆的话，店员恐怕会立刻报警。”
“虽然歌舞伎町是乱了点，但也不至于会相信两个连话日语都说不明白的外国人的解释。”恺撒评价道：“说实话，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像是国际杀手组织的金牌业务员。”
“彼此彼此。”楚子航说。
“果然还是得换个地方……”恺撒皱着眉头，因为他发现那几个服务员已经在交头接耳中纷纷摸出了手机，看样子是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老大，师兄！”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恺撒和楚子航同时回头，看到了穿着酒店一次性拖鞋的路明非，正躲在小巷子的垃圾桶后面鬼鬼祟祟地朝他们招手。
“怎么就你一个人。”恺撒先是松了口气，走近了才发现垃圾桶后面没有诺诺的身影，于是开口问道：“你抛下诺诺一个人跑了?”
“什么话，我是那种人么？”路明非义正严词：“师姐没事，我们……我们找了家酒店住了进去……好吧，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们找的……总之边走边说吧，走这里！”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感谢各位的光临，愿你们在之后旅途中愉快……”在特警队长的祝福声中，路明非、诺诺和绘梨衣三人被扔在了东大医院的门口。
凄风苦雨中路明非摸了摸自己风衣口袋里的钱包，考虑要不要斥巨资叫一辆计程车去和恺撒楚子航汇合。
“三位是要上车么？”一辆白色的丰田计程车停在了路明非面前，鬓角生着白发的司机摇下车窗，指了指一旁副驾驶座上穿着藏青色和服的老人：“搭便车的话，只用付一半钱就好。”
“日本也有搭便车的说法？”路明非有点拿不定主意，回头看诺诺和绘梨衣：“要上车么？还是等下一辆。”
绘梨衣自然是毫无反应，她正用双手捧着脑袋挡雨，一旁的诺诺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座上半眯着眼的老人，忽然笑了笑：“怕什么，咱们三个人，还怕被拐卖了不成？”
说完她就带头钻进了后排，路明非正准备催绘梨衣上车，结果发现她站在原地，大概是想坐在窗边的位置可以看风景。
“怎么到了这里我还得坐中间。”路明非挠挠头钻了进去，绘梨衣这才动身紧挨着路明非坐下，然后就趴在玻璃窗上开始发呆。
“三位去哪里？”司机问。
“额……歌舞伎町。”路明非正说着，忽然一愣：“师傅，你们日本搭便车都不问客人顺不顺路么？”
司机似乎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缓缓地踩下油门，丰田轿车在马路上四平八稳地开始行驶起来。
“歌舞伎町是个好地方呀。”副驾驶座上的老者笑呵呵地接下了话题，他用的是中文：“三位去那里做什么？现在可不是最热闹的时间吧？”
“大爷你是中国人啊。”在异国他乡听到中文路明非先是倍感亲切，他下意识地探头过去，这才发现老者的左臂被绷带缠满了，看形状里头似乎是打着石膏。
路明非的视线顺着看向老人的侧脸，那一头黑白相间的短发和半弯下去的眉毛让他隐隐觉得有点眼熟。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路明非傻眼了。
“嘘。”老人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司机，缓缓道：“这位是犬山家现在的代理家主长谷川义隆，跟两位学院的专员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侧过头，朝路明非点头示意。
路明非也呆呆地点点头。
他有点错乱，什么代理家主他确实是第一次见，但这个看上去和蔼的老头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蛇岐八家中犬山家的家主犬山贺，在源氏重工的会面中，樱介绍说他是第一任日本分部的分部长，还是昂热的老朋友。
如此回想起来，诺诺应该是在上车前就认出犬山贺了……路明非回过神来，不满地拍了拍师姐的大腿，心里埋怨她发现了也不早说，莫非是想看他丢人现眼不成？但诺诺只是扳开了他的手，视线和绘梨衣一样不离窗外的斑马线上手提公文包疾行的上班族，一副“我听不懂中国话，我没外交经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的做派。
实在是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七拐八拐的套路，难道是犬山贺卖了昂热的面子来救人？可路明非记得清清楚楚，源氏重工里犬山贺的台词分明是：“哎呀哎呀，因为杀不掉昂热嘛，只好跟他当朋友了，真是遗憾啊。”
也罢，如今上了贼船也只好见招拆招，看看蛇岐八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警视厅的内线告诉你们，我们会在东大医院门口上车的？”路明非问。
“警视厅？你是说那帮送你们来的特警么？”犬山贺哈哈一笑：“你见过那么不专业的特警么，我猜那只是临时雇来的导游而已吧？说起来以前家族里也有人用过这一招，我记得是一帮神奈川的政客因为喝多了酒，跟几个在逃的猛鬼众成员在新宿街头起了冲突。为了避免暴露混血种的秘密，执行局的人先用伪装的直升机接走了他们，然后才能全无顾及地搞定了那个几个猛鬼众的小子……后来听说事情闹得挺大，有个小家伙的肠子都流了一地呢。”
“我说那个特警队长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给我介绍东京国立大学的历史！”路明非愤愤然，特警队长的唠叨声又开始在脑海中回响：“所以那也是你们雇的人？”
“不，我只是得到消息你们会在这里下飞机。”犬山贺说：“几位在源氏重工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刚刚听到消息的我也被吓了一跳呢。真不愧是校长看中的年轻人，活力十足啊。”
“大爷你搞错了，大闹天宫的其实是得道高僧楚玄奘和车库里都是名驹的加图索·悟空，俺只是高老庄出身的无辜人士而已，最大的梦想是背着媳妇赶紧跑路去找嫦娥姐姐借住一下广寒宫……”路明非偷偷在心里发牢骚。
“咱们现在是在往歌舞伎町的方向去么？”路明非试图找一块路牌确认一下方位：“不会拐着弯又绕回了源氏重工吧？我手里可有导航！”
“当然，计程车的任务就是把乘客送往目的地嘛。”犬山贺说：“放心吧，我来这里是因为欠了校长一个人情，炸掉辉夜姬这种忙我虽然帮不上，但照顾几位一段时间还可以的……何况，在东京的地界如果没人庇护，你们被本家的人发现，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所以是校长拜托你……您来帮忙的？”路明非突然振奋了起来，现在他无比期待能见到校长的那张老脸，然后赶紧甩锅走人，离开这个不知王法何在的国家。
“不，你们的事情是我临时得知的，这点小忙只是附赠而已，校长找我是有别的事。”犬山贺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这么算起来，或许算总账的时候会是校长欠我一个小人情也说不准喔，很合算的买卖。”
诺诺忽然在路明非的腰上掐了一下，路明非立刻会意：“我……我们需要住所，还有资金！”
“住所已经为各位安排好了，是犬山家旗下的酒店，绝对安全。”犬山贺点点头：“至于资金……我不觉得你们还有用得上资金的地方吧？源氏重工可不是能够任由各位再次胡闹的地方，少主虽然很好说话，但政宗先生可是很有魄力的男人，你们知道了高天原和神的秘密，家族对你们悬赏已经飙到了很高的价码了。”
“资金拿来点外卖的。”路明非说：“我吃粗茶淡饭没关系，但别人可就……”
路明非说这话的时候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绘梨衣，她还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在车窗上泛起了白雾。
“好……我了解了。”犬山贺最终还是对这个荒唐的理由表示了认可。
说话间，计程车停在了一家外围刷了一层樱红色油漆的五层老建筑面前。
“家主，到了。”义隆说。
“那个那个，能安排我们跟校长见一面吗？”路明非说：“很久没见他老人家，心里怪想念的。”
“据我所知，校长现在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忙，他或许也在等待跟各位碰面的时机。”犬山贺说：“你知道的，他那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很随性，但在这样动荡的时局下，还是任务的事更要紧些……而且日本目前的情况，也比各位想象中要更复杂一点。”
随着犬山贺话毕，计程车后排门也自动弹开，路明非明白这是要送客的意思。绘梨衣的眼中也恢复了一些神采，她在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酒店招牌周围的那一圈彩灯后，一挪屁股拎刀下了车。
“两位。”就在路明非准备下车的时候，犬山贺忽然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有些事我可以当做自己没看到，但还是忍不住嘱托两位，请一定照顾好……需要照顾的人。”
路明非看了一眼犬山贺，忽然意识到这个老人全程都没有回头查看过后排的情况。
“好啦好啦，快下车吧。”诺诺推了推路明非，在下车前对着司机问道：“这一趟还收费么？”
“各位是犬山家的客人，搭便车自然是不收费了。”义隆说。
“犬山家么？”诺诺笑笑：“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