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高天原
“看起来像日本鬼神图。”通讯器里传来恺撒的声音。
迪里雅斯特号悬停在那座建筑前方，没有从下面经过，恺撒控制空气舱吸入部分海水，把深潜器稳住了，因为座鸟居形状的建筑上细节太多，楚子航需要花点时间把所有细节拍下来，恺撒自己也觉得这个位置不错，所以拿出自己的手机，站在观察窗边自拍了一张，难得有机会和历史遗迹合影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不可思议。”楚子航也说：“我们分明到达了一座龙族古城，但是这些雕刻确实有浓重的日本风格，建筑特色里也有日本的感觉。”
“我们高中历史老师不是说日本开化得很晚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羡慕我们大唐的文明，派那么多遣唐使啃着干米饭团子去大唐进修。”路明非说：“日本人怎么会有那么先进的古代文明？”
诺诺就在迪里雅斯特号内部监控的俯视角下，看着专注于拍照的恺撒和楚子航，以及扒着窗户向外看的路明非。
她已经关闭了唱片机，房间中只剩下扬声器中传来的水下小组三人之间的讨论声，以及迪里雅斯特号运作时所产生不可避免的噪声。
诺诺看着显示器分屏中由楚子航实时上传的相片，那是鸟居中央的一道蛇形花纹，纹路介乎于图形和文字之间，乍看是无数的小人围绕着篝火起舞，场面盛大欢腾。
这种花纹在古城废墟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跟他们此前在高塔上发现的文字截然不同。
除此之外，鸟居上的其他部分雕刻中，各种鬼神都以人身蛇尾的风格形象风格出现，描绘了成千上万鬼神在作战，这些鬼神的形象在任何文明中都不曾出现过，如果那场战争确曾有过而不是虚构的，可想而知它的惨烈程度超过了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战争。
光是看到那些人身蛇尾的造型，就可以想象出怪物们用蛇尾缠住彼此的脖子，喷吐着带毒的烈焰，同时挥舞着致命的刀剑。
只是这场战争的场面被雕刻得太过逼真又太过匪夷所思，似乎有太多想象的成分。
“人身蛇尾的形象很罕见。”楚子航说：“但我从未见文献中以人身蛇尾的形象来记载龙类。”
“上方的花纹感觉很像是文字。”诺诺说：“而且不像龙文。”
“嗯，的确是文字的可能性更大些。”楚子航说：“诺诺你可以让诺玛帮忙辨认一下么？”
“好主意。”诺诺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边，那里有一个被安装上了红色小按钮的小装置。
根据乌鸦的介绍，这个小巧的玩意儿是来自学院装备部的设计，在连接上相对应的通讯装置后，只需按下这个按钮就可以与诺玛进行单方面的连线——乌鸦还半开玩笑地告诉她，这个按钮被邮寄到日本分部的时候，正好被放置在一个黑色的皮箱之中，岩流研究所的职员们一度怀疑这玩意儿的真实身份是“手提箱式核发射器”的仿制品，只要按下按钮，世界上某处的核实验基地就会立刻发射出一枚降落地点未知的核弹——当然，在反复拆解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个造型上的恶作剧而已。
诺诺按下按钮，但却没有传来任何提示音，根据她对装备部的了解，至少也会有一段模仿炸弹引爆倒计时的“滴滴声”才对。
于是她又按了一次，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诺玛声音也并未出现在通信频道之中。
“奇怪。”诺诺说。
“怎么了师姐？”路明非问：“莫非诺玛把那些文字翻译成了肯德基每周一次的打折活动么？”
“诺玛没有回应，我在想是不是通讯出了问题。”诺诺顿了顿，对着麦克风转言道：“呼叫本部，呼叫本部，这里是恺撒小组的陈墨瞳，我们遇到了通讯上的问题。”
“施耐德也没有回应？”恺撒一愣，也对着通讯器尝试呼叫本部，但是他们的反复呼叫如同泥流入海般，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各位，一个坏消息。”这时，耳机中传来源稚生的声音：“我们跟本部的通讯出现一点问题，可能是因为太阳黑子爆发影响到通讯设备，岩流研究所正在紧急抢修。”
“通讯中断？这个时候？”诺诺一愣。
“事出意外，岩流研究所方面的同事预估抢修工作需要持续五分钟左右。”源稚生说：“不过你们刚刚所提到的工作辉夜姬也能做，她的工作模式和诺玛非常接近，也能调用全世界各地的文库资料。”
恺撒也迟疑了几秒钟。专员和诺玛之间的联系中断是很罕见的情况，他很清楚这次的龙渊计划是由执行部直接制定，由施耐德教授直接遥控，日本分部只是协助者，可居然在这种时候跟本部断线了。
这就意味着在联络恢复之前他们得不到本部的直接命令，但现场指挥官源稚生的意见能否代表施耐德教授的意见？恺撒回想执行部的那本厚厚的手册，想不明白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办。原地待命等待通讯修复好？显然不可行，氧气存量只够用三十三分钟了，在这里空耗五分钟绝非上策。
而且那只平塔岛象龟看起来确实是稳重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吧？这个念头在恺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旋即通过了。
恺撒曾经骄傲地对学生会的干部们说，他永远会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信任，因为一个领袖如果没有信任伙伴的气度，那他注定不会赢得更多人的支持，但如果对方辜负了他的信任，那么再想从他这里获得信任就很难了。恺撒·加图索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他一次，他有这个实力经得起背叛。
“那让你们的辉夜姬跟我通话，希望她确实跟诺玛一样可靠。”恺撒说。
“恺撒……”
“不用担心，诺诺。”淡然的神情重新回到了恺撒的脸上：“不过是查个资料而已。”
“你好，我是日本分部的总秘书辉夜姬，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做的？”频道中切入了柔媚的女声。
“这娃娃音我听着好像林志玲。”路明非说。
“日文版的话是坂本真绫哦。”辉夜姬轻笑。
“我现在发送一张文字的图片给你，请对比辨认，看看能不能找出它是哪种文字。”恺撒说。
“我会调集所有资源来做，不过这需要花大约一分钟时间。”
几毫秒之后，位于源氏重工的超级计算机阵列“辉夜姬”以全功率运转起来，从全世界各地数以亿计的计算机中抓取资料。各个语言研究所的计算机都在同一瞬间被锁定，如被致命病毒攻击，关机的自动开启，开机的全速运转，所有文字资料库都对辉夜姬开启。
“常规文库对比完毕，无匹配对象；象形文库对比完毕，无匹配对象；咒言文库对比完毕，无匹配对象……真语言库已经对比完毕，没有找到匹配的对象，无法确认这些图案为文字。”
恺撒略略迟疑：“真语言库是什么意思？”
“所有文库可以分为真语言库和伪文文库两类，真语言库指历史上真实存在且被使用过的文字，伪文文库指被语言学家认为可能是伪造的文字。”
“对比伪文文库需要多少时间？”
“伪文文库的对比会耗时七分钟，因为伪文文库通常缺乏逻辑和规则，辨认起来需要花费更多的逻辑运算。如果是诺玛来做会更快一些，但我调集全部资源也需要七分钟。”
“花七分钟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吧？”路明非说：“我们的氧气存量快不够了。”
“开始对比伪文文库。”恺撒说：“辉夜姬对比的同时我们搜索胚胎，弄清这座城市的身份也许能帮我们弄清那枚胚胎的身份，两件事情可以同时进行。而且我们要杀一头古龙，难道不该知道它是谁么？”
“用不着来将通名吧？反正它死后我们也不准备给它立碑。”路明非说。
“可你屠了一条古代种，将来跟人说起的时候总得有名字吧。”恺撒说：“否则你将来喝着香槟却没法跟人吹牛。”
“老大，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现在不是想要喝着香槟跟人吹牛的时候。”路明非叹气：“我们现在正一筹莫展好么？这废墟再壮观，可我们完全没有胚胎的线索！”
“彼得大帝号。”楚子航突然说。
“你说什么？”恺撒问。
“我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彼得大帝号。”楚子航在屏幕上检查迪里雅斯特号拍下的废墟照片：“我们是从彼得大帝号失事的位置下潜的，那是一艘134米长的破冰船，它应该是相当显眼的目标，但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它。那么巨大的目标完全没入海床是不可能的，它的大部分仍然暴露在外面才对。”
“它会不会被高压压扁了？”路明非想起那两个被压成钢皮的氧气钢罐。
“不会，氧气钢罐会被压扁是因为它的内部有气体，而沉没的彼得大帝号内外都是海水，压力是平衡的。”楚子航说。
“它在废墟内部！”恺撒说：“彼得大帝号在废墟内部！我们没有找到它是因为它被贝类覆盖了！它已经沉没了二十年，肯定不像照片上的样子了，它应该看起来很像废墟的一部分！”
“上面！”路明非忽然道。
恺撒慢慢抬起头来，顺着路明非的目光穿过顶部的观察窗。鸟居后面，那座形状诡异的建筑废墟仿佛拔地而起的山，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下来把迪里雅斯特号覆盖。它和这座废墟里的其他建筑一样，被不知名的黑色贝类覆盖，成千上万螺蛳一样的小东西紧密地聚集在一起，质感像是铁锈，但当楚子航将远距摄像机对准那座建筑，屏幕上可见那些细小的铁锈在蠕动。
路明非一阵阵地头皮发麻，这种感觉就像看见密密麻麻的蛆虫在大象的尸骨上钻进钻出。
“这里的贝类尤其密集，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低声说：“如果里面真的是彼得大帝号，它只是沉没了二十年，怎么会聚集那么多的贝类过来？”
“我可没见过贝壳这么动来动去的，这是什么贝壳啊那么恶心？”路明非说。
“它们在交配。看起来像是肺螺，它们是雌雄同体的，但是为了交换基因它们彼此交配，然后把受精卵储存在鳃腔中孵化。”恺撒低声说：“它们其实不是在蠕动，而是在不断地打开贝壳喷出孵化成功的细小肺螺。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些肺螺不停地交配生育，每秒钟都会生出成千上万的小肺螺，它们的生殖活动频繁得惊人！”
“那它们孵出来的肺螺不该堆积成山了么？”路明非说。
“那些海洋生物是为了这些肺螺而来的。”楚子航说：“极渊深处有这么一个肺螺的巢穴，它每时每刻都在生育小肺螺，小肺螺和小磷虾一样，靠着火山喷出的磷质为食，通过无氧的化学反应生产蛋白质。而蛋白质对于那些海洋生物来说是最重要的营养来源，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蛋白质的工厂，深海中才能形成这种诡异的生态环境。”
“那些海洋生物还都是龙族亚种？”路明非说：“那这里面的东西……”
“龙的胚胎就在我们的正前方，那些海洋生物都是因为它而变异的。”楚子航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找到它了。”
“搜索到匹配的目标，在日本‘神代文字’的字库中，照片上的花纹所指的是……”辉夜姬顿了顿：“高天原。”
“请重复搜索结果。”恺撒的神情郑重。
“解读结果是，那些花纹在神代文字中指诸神聚居之地高天原。”辉夜姬说。
“等等……”路明非疑惑地问：“辉夜姬都已经解读完毕了，为什么本部的通讯还是没有恢复？”
“诺诺，呼叫诺诺。”楚子航立刻道。
这一次，连诺诺的回应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