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朱允炆
“揭下你的面具吧，无名之人。”录音笔的扬声器中，楚子航低沉的声音在这间僻静的屋中回荡。
“事情就是这样。”路明非缓缓收起了录音笔，直视着面前男人那张有些阴沉的脸：“比起听你编故事，我还是更相信自己家师兄说的话一点。”
“这样啊。”男人笑了笑：“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
“你承认得比我想象中要干脆一些。”路明非平静地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所说的那些往事，其实都是真的。”男人把手臂半搭在屏风上，低声道：“只不过，主角并不是我，真正的朱允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祖先。”男人淡淡地说：“你们学院应该曾试图调查过关于我的一切吧？无论是财力还是能力什么的，他们原先似乎是把我当成某个混血种家族的富豪了。”
“你背后的，应该不只是‘某一个’混血种家族吧？”路明非缓缓道：“普通的混血种家族是不可能为你塑造出这么多假身份的，哪怕你们的力量凌驾于常人，但还是不得不遵守世间的一些规矩，不是么？”
“站在我身后的，是数个家族，他们对人类社会的各行各业都有涉足，这种发展与积累，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男人说：“我们一般把那一类为我们提供财力和便利的家族称作‘分家’，而我，是本家的人。”
“都什么年代了，亲戚还分本家和分家。”路明非皱着眉头：“你总不是要说，‘分家的宿命，就是为本家服务’这种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话吧？”
“很遗憾，这是事实，也是存在于许多古老家族中的事实。”男人微笑道：“虽然近些年来他们确实是没有过去那么安分了，但只要我还活着，那么分家就永远都是分家，永远要以本家为尊，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听你的意思，你是族长一类的人物？”
“是的，不过我们并不以‘族长’这个词来称呼本家的领袖。”男人顿了顿，笑意更盛：“若是要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表述的话……我，是这一代的朱允炆。”
“你说……什么？”路明非一愣：“成为族长，等于成为朱允炆？”
“你说反了。”男人纠正道：“成为朱允炆的人，才能成为族长。”
“凭长相？”
“当然不是，外貌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男人摇头：“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的执行局局长，你认识他对么？”
“源稚生？”
“没错，源稚生。他是日本混血种家族‘蛇岐八家’的少主，被家族里的人称为‘皇’。”男人说：“你知道，‘皇’这个字代表着什么么？”
“我不确定。”路明非犹豫地说：“我只知道那象征着某种崇高的地位，但这应该只是‘皇’这个字的字面意思而已。”
“是的，正如你所说，‘皇’这个词其实涵盖了很多意义，而‘朱允炆’这个名字，也是一样的。”男人说：“这是权力和力量的象征，如果非要说这个名字和那些日本人搞出来的称呼有什么相同之处的话……我跟源稚生，都是血统超过了临界血限的混血种，也就是——超级混血种。”
望着男人……或者说这一代朱允炆的脸，路明非沉默了。
在刚刚认识源稚生的时候，路明非曾经对混血种的能力有过误判，他那时还以为大部分的混血种都拥有像那个男人一样的实力，直到他正式入学之后才明白，原来事实并非如此。
20岁的源稚生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寻常混血种能够比拟的，路明非几乎可以肯定，哪怕是楚子航这类掌握了爆血能力的家伙，也不太可能是源稚生的对手。
路明非一直都知道源稚生的身上有秘密，只是没想到，原来拥有那种超人力量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超过了临界血限的血统。
“是因为所谓‘真龙的恩赐’么？”路明非问。
“日本混血种中的皇，为什么能突破临界血限的原因，我并不清楚。”朱允炆淡淡地说：“但我们这一脉，的确是因为龙血的恩赐。”
“你们本家……有多少族人？”
“不清楚，大概几百人吧，我不太关心这些。”
“几百人的混血种家族，不算是小家族了。”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但学院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你们的传闻，就好像在外的活动的人只有你一人而已，这根本就说不通不是么？”
“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朱允炆歪了歪脑袋：“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本家是混血种家族。”
看着目瞪口呆的路明非，朱允炆低下头，轻抚过手上的龙纹扳指，平静地说：“本家中能被称为混血种的，只有我一人。其他族人虽然也是龙族基因的携带者，但他们的龙族血统都处于沉睡状态，仅有我是例外，或者说，每一代的‘朱允炆’，都是例外。”
“这种说辞很难让人相信。”路明非摇了摇头：“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做到在几百年间一直稳定地产出天赋异禀的超级混血种？更何况这个家伙还是族人中唯一的混血种，这不符合人类基因学，也不符合龙族基因学。”
“混血种不恰恰就是这样的存在么？我们既不是完整的人，也无法变成真正的龙。”朱允炆很平静：“本家之中，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复数的混血种，只有当上一代朱允炆故去后，诞生的族人中才会出现能够调动血统力量的新生儿，而且，每一代朱允炆的言灵，都跟我们的祖先一样，是时间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继承了所有族人力量的最强个体，也因此，只要有我在，本家就不可能倒下。”朱允炆看向路明非：“你很清楚吧？时间零是一个很神奇的言灵，对于个别试图反抗本家的分家成员来说，力量的‘差’很快就会让他们后悔自己的冲动的。”
“你把这种东西……称作‘恩赐’么？”路明非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对于你的族人来说，这根本就是诅咒吧？你们其实是被龙血污染的一族，而你，则是这场名为‘传承’的游戏中，唯一的获利者。”
“唯一的获利者么？或许吧。”朱允炆笑了笑：“从血统觉醒的那一天起，我继承了朱允炆的身份，过去族人们口中相传的往事变成了我自己的故事，我接受了彻底的整容手术，变成现在的模样，若非要说我因此失去了什么的话，我想，大概也就只有自己过去的名字了吧。但那是包括初代在内，每一任朱允炆都要接受的命运，也是力量的代价。”
这下子，路明非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所谓朱允炆的疑冢，楚子航的推论是正确的，其实那些根本就不是疑冢，每一口棺材里埋葬的是历代的朱允炆，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被剥去了原本属于自己人生，不得不成为了别人的影子，直到临死之际，或许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人都无法分清了，所以只能以朱允炆的身份下葬。
“你刚刚说，初代。”路明非缓缓道：“那是指朱允炆本人么？”
“是啊。”朱允炆点点头：“这大概就是宿命吧，他的后代成为了一任又一任的朱允炆，可我们的祖先本人，却曾一度失去过自己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朱允炆也变成了别人？！”
“不是人，而是神。”朱允炆指了指屏风上卧于病榻的铁面男子，淡笑道：“他成为了名为奥丁的神。”
路明非的视线也一起看向了那面屏风，朱允炆的话让他感到难以置信，毕竟楚子航曾告诉过他，在那个雨夜的高速公路上，名为奥丁的家伙是导致他父亲失踪的元凶，而根据他们一直以来的推测，奥丁应该是初代种级别的龙类，甚至很可能，奥丁本来就是某位龙王。
可面前男人的居然说，朱允炆就是奥丁，名为奥丁的神居然是一个人类变成的？！
“这便是屏风上故事的由来。”朱允炆看着陷入沉思的路明非，微笑道：“真龙的血，让我的祖先摘下了那副让他成为奥丁面具，但随着面具的脱落，他失去了神的力量，甚至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在那之后，我们一族便成为了那个女人的附庸，我们根据她的意志行事。”
“你们不断继承朱允炆的名字，也是她的意思？”
“嗯，这也是她的计划之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朱允炆轻声道：“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同时，一场难以想象的灾祸也将降临世间……为此，她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路明非一愣，朱允炆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校长在学院地下的‘冰窖’中和他的那番对话。
根据玛雅人的预言可以得知，龙族留给他们的最大礼物，是一个关于“毁灭的母题”的预言，如果这个说法正确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毁灭的命运早已注定，他们正在逼近那个早已注定的日子。到了那一天，群龙苏醒，灾难接踵而至，一切将迎来终焉。
如今，昂热过去的推测和朱允炆的这番话又对上了，有什么连龙王都需要戒备的生物正在苏醒，当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世界，将迎来那个既定命运中的末日。
“醒来的……是黑王么？”路明非缓缓道：“象征着绝望，同时也是至尊、至德、至力的存在——黑王尼德霍格。”
“抱歉，我不知道。”朱允炆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资格知道，因为……我跟她的交易，并不会维持到那一刻。”
“什么意思？”
“准确来说，今天，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交易。”那种温和的气质又一次出现在了朱允炆的脸上，他微笑地看着路明非，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多年没见的好友，刚刚的一场谈话只是在叙旧而已：“朱允炆的故事到今天就结束了，我会是最后一代朱允炆，所有的一切，会在今天划上句号。所以，现在要做的就只有……”
“在那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路明非轻声道：“你还记得，自己过去的名字么？”
“很遗憾，我忘记了。”朱允炆还是微笑，但方才眼中的平和已经荡然无存，路明非知道，现在的他，又变成那个存在于历史中的皇帝了。
“在过去，大多数君王为了保证一些场合下自己的安全，都会选择培养一个替身，那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后的，此世间与自己长相最相似的那个人。他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替身，按理来说，替身应该会成为君王们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才是。可是事实却是相反的，君王们对自己的替身往往抱有着警惕且恐惧的心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朱允炆忽然做出了一个有些别扭的动作，他轻轻把右手放在了左侧的腰间，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为什么？”路明非直视着那对已经泛起了淡金色的瞳孔，下意识也将自己的右掌扶在了佩于左侧腰间的黑金刀上。
“因为演戏演多了，就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究竟是谁了。”朱允炆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左手扶于腰线，右手以一个“抽刀”的姿势，将手平放在自己的脖颈一侧。
他的手中分明什么都没有，可此时的姿势却又是那么的惟妙惟肖，仿佛真的攥着一把长刀，一副准备自刎的架势。
离奇的是，他身前路明非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似恍惚、似茫然的神情，紧接着，他居然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姿势，但不同于身前朱允炆的是，他的腰间，是真的有一把刀。
黑金色的刀身在昏暗的房间中带起了一道寒芒，刀刃贴在了路明非的脖间不过几根发丝距离之处，如果他突然深呼吸一口的话，很可能就会被刃口划破皮肤。
望着面前似笑非笑的朱允炆，路明非终于回过神来，此时的他身体仿佛已经不再以自己的意识为主导，四肢关节就像是被石膏冻住了一样，只要朱允炆的手微微一动，他的气管就会立即黑金刀的刀刃划开。
他终于想起来了，在“夔门行动”行动结束后，他曾在无意间翻看过诺诺提交的任务报告。在那份报告上，诺诺称自己在行动中疑似遇到了某种从未出现过的言灵，其具体的功效，似乎是能够同步两人之间的动作。
言灵·模仿，血源流系：大地与山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