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逃不掉的，暴雨的牢笼
“师兄，你说，咱们到底算不算有缘啊？”夏弥大概是喊累了，重新躺回去的时候还顺便把草帽扣到了脸上，像是看守着田地的瓜农。
“如果你是指成为同学这件事的话，应该算是有缘吧。”楚子航说。
“切切切，你说得好敷衍。”夏弥露出了两只乌黑的眼睛，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也许咱们很早以前就是同学也说不定喔？”
“以前就是？”楚子航一愣，他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夏弥，仕兰中学有很多漂亮女生，但他走路时总是低着头，不太看人。难道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男生在打篮球，女生们聚在一起翻着时尚杂志看男生打篮球，而他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个将要转校走的师妹在看他？夏弥这个名字真是陌生，可是那股气息却像是烙在脑海里。
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吧？反正她的思维一直都是这么跳跃。
可心里的某根弦却莫名地颤动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事情，但那件事是什么，却无论如何无法回忆起来。
“我开玩笑的！”夏弥看着楚子航沉思的表情，忽然乐了：“我是在说平行时空里发生的事啦！”
“平行时空？”楚子航又一愣，他当然知道平行时空是什么。
“没错，或许咱们在平行时空A里是同学，在平行时空b里也是同学呢。”夏弥掰着手指跟他念叨：“不过在那两个世界里的我，可能成绩不怎么样，也可能很擅长唱歌跳舞什么的，多才多艺！”
“但是你比我小两岁，哪怕在平行时空里年龄应该也不会改变吧？”楚子航说：“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和你哥哥的出生顺序会被进行调换，你成了姐姐。”
“啊嘞啊嘞……这个这个。”夏弥抓抓脑袋，好像是觉得楚子航的说法更靠谱些，扭捏道：“我还没做好当姐姐的准备啦！”
“我只是举个例子。”楚子航摇摇头：“最糟糕的情况是，那是一个没有龙族的世界。”
“龙族不是咱们的敌人么？没有岂不是更好？”夏弥不解。
“如果那个世界没有龙族的话，那名为楚子航和夏弥的混血种自然也不存在。”楚子航说：“所以没办法考虑我们是否会相遇的问题。”
“哎哟，你这么悲观干嘛。”夏弥蹙眉一瞥：“也许我们会变成普通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没有卡塞尔学院这个屠龙院校，也会在别的大学继续当同学呀……话说，师兄你有想过，如果你不是混血种的话，那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没有，应该只是上一所普通的大学吧。”楚子航顿了顿，忽然问：“夏弥，你的言灵是什么？”
“言灵？”夏弥眨眨眼：“我还不知道诶。”
“那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灵视，等去学院报道之后就让诺玛给你安排一次不计分的‘3E’考试吧，那之后应该就能掌握言灵了。”楚子航说。
“希望能学会厉害的言灵，最好酷一点！”夏弥憧憬地看向楚子航：“师兄你的言灵是什么？”
“君焰。”楚子航随手在空中拨弄了一下，一阵燥热的风便拂过了夏弥的脸。
“君君君君君君焰？”夏弥瞪大了眼睛：“根据元素周期表上的说法，这是非常危险的言灵吧？！环境中的火元素会被点燃，引发大爆炸什么的！”
“通常来说，爆炸的烈度约等于引爆一枚凝固汽油弹，而且小概率会引发区域性的元素乱流。”楚子航贴心地解释了一句：“但是不用担心，这种能力是可控的，而且置身爆炸中心的释放者并不会被波及。”
“‘可控’也只是因为师兄你很厉害所以才‘可控’吧！”夏弥的眼睛里冒着星星：“课本上可没说君焰是可以被这么细致操控的言灵！”
楚子航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他没有接这句话。
夏弥说得没错，自他从摩加迪沙的那个雨夜中归来后，自己对君焰的掌控和释放便愈发精进，如果楚子航也跟恺撒一样有抽雪茄这类的爱好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随身携带的打火机了，因为他对火元素的超强把控力会替打火机完成点火的工作的。
楚子航也承认自己确实变强了，学院的同期生里能在近身战中跟他打成平手的人几乎没有，虽然他不否认自己所得的这一切跟平日里的努力有绝对关系，但更多的，其实是来自别的原因。
以生命不断流逝所换来的力量，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见楚子航不接话，夏弥也倒不在意，继续问道：“师兄你想了解我的言灵，是在为可能发生战斗做准备吗？”
“嗯，我需要确认你是否拥有自保能力，言灵是重要的衡量标准之一。”楚子航点头：“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那艘幽灵船，那么战斗大概是难免的。”
“师兄你放心，不就是骷髅船员吗！”夏弥挥着拳头，嘴里喊着“嘿嚯嘿嚯”：“我以前报过一学期的拳击兴趣班，打几个骷髅小兵而已，小意思！”
“很遗憾，我们去超市采购物资的时候你没有提这件事。”楚子航看着夏弥的小拳头，平静地说：“我检查过这艘船了，并没有上一任租户留下的拳击手套。”
“啊……那真是遗憾，本来还想展示一下我的修行成果呢……”夏弥讪笑了两声，又戳了戳自己白净的小腿，又起了蹬腿的动作：“不过师兄你不用担心，我读初中的时候还练过一个学期的田径呢！跑路的时候不用你扛着！”
“嗯，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逃跑的速度快也是一种优势。”楚子航摆手示意夏弥可以不必再继续给他表演“兔子蹬鹰”了：“如果真发生战斗的话，你跟在我或路明非的身后就好，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路师兄也像师兄你一样厉害？”夏弥惊讶地说：“完全看不出来啊！”
“他的实力应该在我之上。”楚子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那是在他认真的时候。”
“莫非是高人显山不露水？”夏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像那些穿着破烂衣服讨饭的乞丐一样，拄着根拐杖走路都颤颤巍巍，你嫌他丑嫌他脏，殊不知他其实是现任丐帮帮主，主修的就是一套打狗棒法！”
楚子航看着身边绘声绘色说起打狗棒法的夏弥，眼角不由得有些抽搐，同时他也庆幸还好路明非不在这里，不然这两个人大概会因为争论“我\/你究竟是不是丐帮帮主”这一点吵起来，比如：“师妹你是在嘲讽我是乞丐吗？”“什么什么？路师兄你莫非主修的不是打狗棒，而是降龙十八掌？”……
“我去船舱里一趟，顺便看看路师兄怎么样了。”夏弥拍拍屁股起身，有些害怕地说：“你说，他不会是拉晕在厕所里吧？那我要不要负责啊？”
“只是一个椰子的分量，应该不至于。”楚子航说：“以我对路明非的了解，他很可能在吃你昨天买的那些零食，因为在腹泻之后需要补充体力。”
“什么？！”夏弥穿起拖鞋，立刻狂奔向船舱，边跑边喊：“我说他为什么早上老盯着我买的那堆果冻呢，原来是想一个人偷吃！可我都还一颗没吃呢！！”
望着夏弥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的背影，楚子航摇了摇头，向前几步停在了游艇的船舷边，在凉爽海风的加持下，此时的阳光并不让人觉得燥热，只是海面上反射出的粼粼波光让他的眼睛隐约有些不适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残留着的几条淡淡的白痕——那是夏弥在出海之后给他涂上的防晒霜，边涂还边念叨：“海上的太阳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毒，但一个不小心就会晒伤的喔，脱皮什么的可是很疼的……路师兄你等等啊，我也给你擦一点！”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用手掌晕开了那几道还没完全抹匀的防晒霜，这是夏弥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的东西，估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带有类似化妆品般美白的功效，连带着他那手臂上的那几条青筋也显得不再那么狰狞可怖。
刚刚在室内的环境下夏弥并没有发现，楚子航手臂上这几条扭曲的青筋之下正在隐隐流动的黑色……不，准确说应该是深青色的血液，而这种变化是，其实前几天才开始出现的。
在这种状态下，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执行任务了，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立刻停止任务，回学校接受一次细致的体检，但那之后出现的两块疑似面具的碎片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在那个雨夜的仓库之外，他重新嗅到了那个男人的味道。
那一刻，楚子航就知道那个神秘的雨夜又回来了，其实那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有从那个雨夜里离开。
逃不掉的，暴雨的牢笼。
他也并不想逃走，只有找到那个雨夜，找出那件事后面隐藏的一切，他才能真正知道那个男人的生死，这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只是这并不是可以大大方方向学院报告的理由，他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这就像是他一直没有跟昂热和路明非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爆血”的技能其实是无法主动关闭的，就像他不能熄灭的黄金瞳。
这种血液就像是一个魔鬼，当你熟悉了借助它的力量，它也就侵占了你的身体，即使你不主动激活它，它也会令你不由自主地亢奋。它同时是毒药和智慧之果，领会过它魅力的人将无法抗拒它。楚子航终于明白了为何那卷羊皮卷的作者惊恐地称这种技术为“魔鬼的启示录”，因此他从不敢流出一份拷贝。
最好这种技术在他这就里结束掉，他只希望自己还有多一些时间，因为还有些事没做完。
他其实不是完全感觉不到苏茜对自己的感情，夏弥的心思他也多少明白一些，可是懂了又能如何呢，他早就已经被魔鬼的手捏在掌中了。
海风吹散了楚子航的思绪，刚刚夏弥随口跟他聊起“平行时空”的时候，曾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若是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楚子航说没有，但那其实是谎话。
他想过，而且不止一次的想过。
在那个的遥远时空里，可能爸爸妈妈不会离婚，而自己的成绩应该也不会太差，但是因为比较一般的家境，他不会选择出国留学，甚至高中也不会读仕兰这种贵族学校；在大学里，他也许会遇到苏茜，也许会遇到夏弥，但这些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值得他挂念。
因为那是一个没有龙族的世界，所以，他的爸爸大概也不会消失在那条高速公路上。
但是他怎么可能告诉夏弥这些呢？她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二学生，连自己的言灵是什么都不知道，对这个糟糕的世界或许还存在许多美好的幻想，未来学院的教授们会告诉她纯血龙族到底有多危险的，那根本就不是凭一双手套和一个学期拳击兴趣班里磨练出的技术就可以击败的对手。
“师兄，师兄！”忽然，身后船舱的方向传来了夏弥的有些惊慌的呼喊声，楚子航下意识地回头，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他立刻向船舱走去，正好碰见了从里头一路小跑出来的夏弥，背后还跟着神色有些异常的路明非。
“怎么了？”他问道。
“诺诺师姐来电话了！”夏弥晃晃手里的那只卫星电话，有些犹豫地说：“我和路师兄已经听过一次了，但是师姐说还有些话必须要转告你……”
“好。”楚子航应了一声，接过夏弥了手上的电话，沉声道：“诺诺么，我是楚子航。”
“就在刚刚，雷蒙德再次苏醒了。”电话那头的诺诺语速有些快：“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认为有必要亲口向你转述。”
“我正在听。”楚子航面色一沉。
“我们被耍了。”诺诺说：“从一开始就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