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二五仔
零似乎完全不畏偷袭者，反倒是在身边的路明非做出反应之前，果断迎了上去，一个侧身避开了挥向她的利爪，再接飞膝踢命中黑影的侧边腰线，紧接着在来袭者后颈的位置，补上了一记快准狠的肘击。
路明非在一旁暗暗吃惊，零来到这里之后一共只上过半个月的格斗课，可现在展现出来的搏击经验却显得十分老辣，格斗课程虽然是每位卡塞尔学院在校生的必修课，但路明非在此之前并未见过类似的招数。
莫非是男女的课程有别？可师姐的打起架来……
好吧，诺诺打起架来确实没什么章法可言，侧写能力让她天生在近战中就拥有识破他人意图的优势，这类人只要肌肉的反应速度能跟上自己的判断力，确实不需要遵从哪门哪派先挥哪只拳、再踢哪只腿的规章流程。
偷袭他们的黑影无疑是死侍，但是龙血对它的污染程度看来是不如之前击伤亚纪的家伙，虽然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覆盖上了青灰色的龙鳞，但手指尖的利爪却还未进化完毕，不过是稍稍长过常人而已。
零在战斗中完全压制住了死侍，分明是没有无水之域，可她打起架来却轻盈的像是只游鱼，死侍反击的挥爪最多只能碰到她的发尾，其余时候都在单方面挨打。
真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搏击术，零的多数攻击都用肘部和膝盖来完成，很像是刚猛的泰拳，可她舒展灵巧的身姿却又像是在跳一支舞，凭借着四周的青铜壁和每一次施展出的膝不断跳跃着，头上的射灯在这片空间内恍若迅速滑动的锐利光刃，可怜的死侍兄弟就像是皮影戏幕布后头若隐若现的角色，每一次被照亮都意味着要遭受泳装少女一记凶猛的攻击。
路明非虽然不知道零所展现的，究竟是源于哪种派系的格斗术，可还是多少能从她下手的凶狠程度判断出，这原本应该是属于男性的格斗技巧，只不过零施展起来的样子显然比男性要流畅许多。
房间内的战斗还在继续，零凭借赤手空拳虽然压制住了死侍，但对方的身体实在过于强健，如果迟迟不能给予致命一击的话，恐怕还会有变数。
路明非当机立断地抽出折刀，在指尖舞出一个刀花后用力投掷了出去，死侍此刻正好被零一记肘击打中了太阳穴，在脑袋七荤八素的状态下自然是反应不及，飞来的折刀狠狠地钉在了他的肩膀上。
死侍下意识想去抓，可零的反应比他更快，小手向前探去，反握住刀柄后直直地将折刀拔了出来，顺势朝着死侍的脖子一抹。
死侍的脖颈之间黑血喷涌，可这还不算完，下一秒折刀就捅进了他的小脑，在零毫不留手地一拧之后，死侍便面朝青铜地面直挺挺地倒下，抽搐了几下后便一命呜呼了。
路明非看了一眼背靠青铜墙微微喘气的零，她的两边膝盖上多了几道不明显的青紫色，发现路明非投来的目光后，立刻转过身去不让他看。
“这种打法不适合面对这种完全死侍化的敌人，我们无论是骨骼的硬度还是肌肉的强度，都不能这些像是铁皮似的怪物们比，再打下去你的膝盖就得做手术了。”路明非上前，单手拔出折刀的同时，不忘侧身闪开飞溅出来令人作呕的不明浆液。
“算是在指点我么？”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
“谈不上谈不上，就是给点意见。”路明非摇摇头，捏着鼻子甩开了刀刃上的血液后，重新将折刀收好，递给了零：“拿着吧。”
“这不是校长给你的武器吗。”零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接过了折刀。
“三国演义里头有一个叫周仓的人，他算是关羽的小弟，你知道周仓平时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吗？”路明非嘿嘿一笑，问道。
“不知道，我没有看过这本书。”零平静道。
“关羽有把名叫青龙偃月刀的盖世神兵，那可是身份的证明，所以平时出去逛街的时候也得带着。可是你想啊，关二爷粉丝那么多，偶尔遇到一个两个的，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签名什么的吧？可是手上提着大刀又不方便。”路明非向零科普：“这个时候周仓的作用就来了……”
“替关羽扛刀？”零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背身走向墙角开始穿自己的潜水服。
“没错，好悟性。”路明非打了个响指跟了上去，他知道刚刚的战斗消耗了零不少体力，半硬式潜水服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可没那么好穿。
……
重归太空服打扮的路明非和零，再次进入了来时那条七拐八拐的甬道之中，进来的时候他们急匆匆地忙着救人，零有没有细看甬道里七七八八的东西路明非不知道，至少他是真的在一心一意低头狂奔。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时周围的场景实在是让人不敢细看，青铜甬道两侧数不清的青铜雕像，都是些身着古代衣冠的官员武将，手捧牙芴（注：象牙石板）。虽说是造型雄浑，颇为写意，可在如此幽静的甬道之中，这种被雕像注视着的感觉多少叫人有些背脊发凉。
神奇的是这里曾被水淹没了千年之久，可整座青铜城的锈蚀程度都是轻微的，哪怕是换做任何时代的青铜制品，在水底下泡了这么多年，表面的铜锈也该厚得像是裹着海绵了。
“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好像特别缓慢，明明都过了千百年之久，可那些机械却还是能正常运作。。”零走着走着，忽然说道。
“嗯，校长曾经跟我提到过这个地方。”路明非点头：“他说龙王住的地方，都是尼伯龙根。”
“尼伯龙根？”
“这个名词来源于北欧神话，但如果你上过龙族谱系学课程的话就会明白，你所指的一切神话体系实际上都与龙类脱不开干系……啊，现在不是上课环节。”路明非习惯性地想抓抓后脑勺，结果只摸到了圆溜溜的潜水头盔：“这里是死人之国，遍地都是死去的物质，这些金属在这多年过去都没有出现明显的锈蚀痕迹，我想，也许是因为它们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
“可是死者也会腐化不是么？”零的指尖在一张张栩栩如生浮雕上缓缓划过。
“这种所谓‘死亡’的含义，大概是意味着被时间所遗忘。”路明非淡淡地说：“也许这座城市在沉入水底后的那一刻，时间就停滞不前了，这些锈痕甚至可能是这座城市还在地上之时所产生的。在被掩埋过后，一切都静止在了它刚刚坠落的那一刻，也包括了金属的锈蚀反应。”
“听上去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位面的世界。”零说：“可是我们还是进来了，就像是到了外星球？”
“是啊，我们都是外星人，穿着宇航服走出太空飞船，开始探寻外星生命是否真实存在。”路明非笑了笑，问道：“对了，你那个时候说自己相信外星人，到底是为啥？说真的，你完全不像是会看科幻电影的那种人。”
“相信就是相信，没有什么理由。”零平静地说。
“得了吧，那你干嘛还反问我，为什么相信有外星人？”路明非摇摇头：“这不公平。”
零不再搭理路明非，这使得这片区域一下重回了安静，只剩下两人潜水服踩过积水、水波荡漾的动静在曲折的甬道中不断回响。
随着他们二人越接近出口，脚边的积水便越漫越高，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代表着那道活灵镇守的入口还未发现血液有异。
“路明非，零，你们做好撤离准备了吗？”这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叶胜的声音。
“正准备脱出，你的体力恢复了？”路明非问道。
“勉强能维持蛇的通讯，要不是教授一再催促我，我真想再休息五分钟。”叶胜苦笑道：“赶紧出来吧，这次行动大功告成，船上的人都在琢磨那颗龙蛋呢。”
“了解。”路明非和零同时应了一句。
“路明非，这一条是针对你的单向通讯，零听不到。”叶胜压低了声音：“很奇怪，校长刚刚来电话了，命令曼斯小组的所有成员在江面上再待命一个小时，直到中国分部的人接管现场为止。”
“不要回话，零能通过你们之间的信号线听到你说话，所以专心听我说。”叶胜提醒道：“尽管曼斯教授判定任务已经结束了，可校长似乎还有别的打算，总之无论如何这对你来说都是好消息。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还有五十五分钟完成你想做的事情，记得要提前想好理由，惹恼曼斯教授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来自“蛇”的通讯，中断了。
“零，准备脱出。”在头上射灯的照明下，路明非看向不远处源源不断顺着敞开的青铜门倒灌入甬道中的江水，像是一道分割开两个世界的微型瀑布，只要迈入那个世界，一切就都结束了。
路明非带头冲出了甬道，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他悬浮于水中，等零也顺利脱出后，扯着她的手开始缓缓上浮。
“听说过美人鱼的故事吗？”路明非突然问。
“美人鱼的故事有很多版本。”零说。
“喔，我说的是变成泡沫的那一位。”路明非说：“人鱼爱上了路上王国的王子，用自己动人的歌声换来了一双能上岸行走的腿，最后她眼睁睁看着王子娶了别人，可怜的小人鱼摔进海里变成了泡沫，用生命印证了巫婆的预言。”
“从进入甬道开始，你说的话就开始变得很沉重。”零说：“明明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应该会觉得很开心才对，可却一直在反复强调死去、被遗忘、变成泡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人心里有事的时候，可能会沉默一整天，但是大多数时候话会变得很多。”路明非叹了口气：“我果然不适合搞地下工作，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在你留那个死侍一命的时候。”零说：“那是不合常理的判断，唯一的可能性是他的命对你还有用，但你找得借口实在是太糟糕了，没有人会相信那种理由的。”
“好吧好吧，我承认，确实还有点事没做完。”路明非低声说：“我替你保密，你也替我保密，如何？”
“你大可以一开始就跟我全盘托出自己计划，我也许还会配合你。”零冷冷地说：“但你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你可是我手下的第一个组员。”路明非忽然笑了起来，反倒是身边的零愣住了。
压力表显示路明非和零已经上浮到了接近五十米的深度，这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道幽暗的水底裂缝了。
“在离开的时候，我曾经看见了身后一闪而过的影子，原本以为那是倒地的死侍，可其实并不是。”零看着身边缓缓摆动着双腿的路明非：“那个人是你，对么？”
“我不是就在这里么？”路明非说。
“不，这个人不是你。”零低下头，看了一眼水底距离自己愈发遥远的那道地裂痕迹，用手指指路明非：“真正的你，还在那座青铜城里，本体和分身交换的时间点，是你绕到我身后故意推我的那一刻。”
“这你都能发现？”路明非惊讶道。
“我解析那座电梯机关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所以也被我一起解析了。那是我的能力，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言灵，或者是某种天赋。”零看着身边的路明非：“我身边的你，是某种流动的能量凝结成的东西，我不知道那种能量究竟是什么，但能确定的是，构成这具身体的是水元素。”
“如果我说男人是水做的，你会相信吗？”路明非苦着脸。
“成年男性体内的水分占比大概只占60%左右。”零冷漠地说：“你不应该骗我，现在我想知道原因。”
“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路明非问。
“其实你是校长的人，对么？”零很平静。
路明非一下呆住了。
“在甲板上，曼斯教授把校长的折刀递给你的时候，你明显愣住了。”零的声音很淡然，只是眼神多少冰冷：“你惊讶的原因，不是在想这把折刀为何会交给你，而是你跟校长在行动之前恐怕就有过什么约定，在看到折刀的时候那一刻你才明白，这次‘夔门行动’真正的核心成员不是作为领队的曼斯教授，不是叶胜和亚纪，也不是我和芬格尔，而是你。”
“换句话说，对于曼斯教授而言，你是这次行动里的最大叛徒，用你们中国人的流行语来形容的话——你是一个是二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