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敢问您是否已然出关?实在是久未谋面了!今日真是凑巧,在此相遇,髎尸这厢有礼了——”说罢,她又朝乌束娘子微微欠身行礼。然而,她那双媚眼却始终未曾离开过我,直盯得我后背发凉,阵阵寒意。
“是否已然出关?简直要笑不活了,这么个大活人站在她面前,难道这‘关’出得还不够明显么?凑巧相遇?这辽阔四野,天高地广,方圆数十里都不见人烟的地方,竟然能在这儿碰上?看来缘分着实不浅呐!”我眯起眼睛,望向百里府郡深处那株孤立的陀·窠花。漫天飞舞的花瓣在空中无风旋转,四周静得让人窒息。指望从这片死寂中突然冒出个人来搭救我,恐怕比登天还难。
“髎尸姑娘,你这是要去往何处?”乌束正眼不带瞧她,只是漫不经心地问着,而步伐轻盈未因此多作停留,依旧领着我朝百里府郡的方向缓步走去。我哪敢吭气,只管低眉顺眼紧跟其后,心里默默丈量着距离,只要进了那个大门便万事大吉了。
髎尸目视前方,步履优雅而从容,与乌束并肩而行,不卑不亢,柔声道。
“三公子近日又得了一件稀罕之物,公主特意命我去一探究竟。刚好路过此处,没想到竟与天尊不期而遇。”髎尸微微一顿,眼波流转,抿嘴一笑,接着说道:“若天尊眼下并无要事缠身,不如一同前去,也好凑个趣儿,添些新鲜。”
眼前的这位,身为至高无上的天尊,执掌万物生死,其神灵之力浩瀚如海,深不可测。她不仅是沧溟帝的姨妹,更是拥有令诸界敬畏的身份与地位。无论是那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还是超凡脱俗的神圣气息,都令人由衷地心生敬仰,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的人物。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令人仰止的人物,在面对目无尊者、行事傲慢的髎尸时,却显得异常平静。即使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将她这位天尊放在眼里,她也并未流露出半分怒意,反而与我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这实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髎尸!她虽妩媚动人,风姿绰约,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公主麾下众多神侍中的一个罢了。至于她的修为究竟如何——我不由得回想起初次与她见面时的情景。
那日,她忽然造访百里府郡,以景末为首的众多女孩吓得惊慌失措,魂不守舍。当时,三公主赐下一瓶佳酿。那酒瓶小巧精致,看似轻盈,却暗藏玄机。髎尸她能轻松将酒瓶拿捏在手中,游刃有余;而景末尝试接过时,却直接被压于地上起不了身。这一细节足以说明,她的神灵之力远胜于景末之上。。
不过要与赤戮天尊·乌束相较的话,孰强孰弱就难以定论了!毕竟髎尸的背景深厚,就连夔虞那样威名赫赫的沧溟神侍,也得对其礼让三分。正思忖着,突然一道白热炫目的闪电在我眼前爆开,随着一声惊叫髎尸如同陨石般急速向下坠落。
还未回神,我已稳稳地站在百里府郡外几米处。赤戮天尊·乌束手托木匣,冷眼注视着前方刚被髎尸砸出的巨大深坑,嘴角上扬,神色漠然。烟尘渐渐散去,髎尸从深坑中缓步走出,姿态依旧优雅从容。
她只是随意地抬手一挥,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沾染的些许灰尘般漫不经心。然而,那被巨力砸出的深坑竟在刹那间恢复如初,地面平整得如同从未遭受过任何破坏,连一丝裂痕都不曾留下。
我怔怔望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只见她面色平静,步伐从容,如清风拂柳般款款而来。行至乌束面前,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不失优雅。虽不知其意,但她此举貌似比之前要谦逊了许多,回头时还不忘对我嫣然一笑。
我一愣。
“她,她该不会是摔傻了吧?如此狼狈之事,怎能表现得如此平静,好像与她毫无关系?还有,她为啥要对着我笑?”
顺着髎尸轻盈袅娜的步伐,我终于看清了百里府郡大门口伫立着一个身影。那人一袭青衫,神情淡然自若,仿佛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不过是微风掠过,与他毫无瓜葛,反之,确实与他无关。
他微微抬起眼帘,动作优雅而从容,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眉目间透着一股清隽之气,宛如山间晨雾般令人心生宁静却又难以捉摸。他目光温柔,如同春日暖阳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却也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暗涌。
我远远地望着他,心中竟生出一丝熟悉之感,暗自思忖:莫非他就是府郡之主——传闻中的大公子?”再看髎尸站在他面前,举手投足间竟透着几分刻意的娇柔,神情妩媚如水,与所见之时判若两人,显得格外温婉动人。此般情景,倒是让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像髎尸这般眼高于顶的女子,能让她另眼相待、倾心以对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此人定有过人之处,方能令她如此。
跟随赤戮天尊·乌束的脚步,我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紧张。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景末那句话:“这可是,大公子从尘世间精心为你挑选而来,望姑娘能尽享其味!”
“大公子……”这个称呼在我心底轻颤,如同拨动的琴弦,激起层层涟漪。那个我一直梦寐以求想见一面的大公子,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穿梭于我的世界、却又遥不可及的大公子,那个能将我带回家的大公子……哦,我想回家了,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那个快要被记忆遗弃的故乡!”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眉宇间隐约蹙起,神情中透着一抹清冷与疏离。我凝视着他,泪水早已悄然溢出眼眶,终究没能忍住,将头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只觉得他身子一僵,似乎想要退开,但最终没有将我推开,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滞。
“大公子,对不起,我把景末春儿弄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颤抖而破碎,除了重复着这句道歉,似乎再也无法找到其他语言来填补内心的悔恨和痛苦。
突然,髎尸的声音从头顶轰然炸响,带着浓浓的嫉妒与怨恨。“恬不知耻的活死人!”
我猛然一惊,如梦初醒,慌忙弹跳开去,抬头望去。
百里府郡的大门内,早已聚集了众多女子,人影绰绰,神色复杂。她们或低头垂泪,或凝目远望,眉宇间无不流露出感伤与期待交织的情绪。当我缓步走近时,便已听见各处传来低泣声,那声音如风拂寒枝,带着几分压抑的哀愁,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人已经送到,我先告辞了!”赤戮天尊将手中的木匣塞进我怀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戏谑,扫过眼前那位面红耳赤、醋意横生的髎尸。她转身正欲离去,那男子却已轻步上前,深深弯腰一拜,恳切道。
“天尊既已莅临此地,何不移步内堂,小酌几杯,以表吾之敬意。”
“不必如此多礼!”乌束娘子淡然如水,“既然所托之事已了,便不叨扰,还烦请酉炀神侍代为转告,让大公子安心修养,待他大喜之日,我自会再来探望。”余音未了,她已步履轻盈腾空而起,衣袂翩跹间洒落阵阵馥郁浓香,转瞬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我出神地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悄然而至——世间万物皆有归处,唯独我漂泊无依,既不知何去何从,亦不知来此意义又为何,纵然历经千般事,却依然难辨虚实真假,心中一片茫然……
“叶姑娘!景末姐姐,她,她们……”正思忖间,衣袖处似有拉扯,转头望去,竟是曾与春儿一同嬉戏玩闹过的一个小女生,只见她星眸黯然,愁眉不展,声哽音颤,似有满腹伤悲难以诉说。
经她一提,我猛然想起怀中还揣着婈旑灵丹尚未处置。这一路奔波不知是否已将其遗落。心中顿时一紧,连忙伸手探入怀中,仔细摸索了一番,所幸它还在,我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那枚灵丹依旧流光溢彩,散发出的璀璨光芒,即便在艳阳高照之下,也依然显得格外夺目耀眼。
我将灵丹递到那男子面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正当我绞尽脑汁想着措辞时,忽然眼前白光一闪,手中的灵丹竟凭空不见!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灵丹已稳稳落在男子掌中。只见他神色淡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而就在此时,一旁的髎尸冷哼一声,扭动着腰肢,我站在原地,满脸茫然,看着她迈着傲慢的步伐缓缓离去,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让婈旑以身谢罪了……”那男子说着,又将灵丹塞回我怀中。清冷的目光缓缓垂下,久久停留在木匣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复杂的情绪。
“啊——算,算是吧……”我清了清嗓子,终究还是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吐了出来,“或许只是她单方面的以身谢罪罢了。我本意是想让她全身而退出,但她却曲解了……你看,如今就成了我无法澄清的局面……”我冲着那男子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带着几分尴尬和无奈。但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为何又将灵丹归还于我。
“在下酉炀神侍·鳃鮊髥,奉大公子之命,特来护姑娘周全!”话音中,他已微微躬身,朝我郑重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迈步向大门内走去,步伐稳健如山岳移行,带起一阵凛然之气。听罢,轻叹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僵硬。在女孩们的簇拥下,我已置身于府邸之中,庭院内的那陀·窠花依旧开得灿烂欣然。我立于它跟前,仰望凝视着,任由思绪伴随着花瓣飞舞飘然,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时间在寂然中慢慢流逝,身后的女孩们则默然伫立,没有一丝声响。
“叶姑娘,膳食已准备妥当,请移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传入耳膜。我转头看向眼前站着的那人——酉炀神侍,猛然一惊,大脑在记忆区域中快速搜寻着与之相似的音质。
疑惑的目光在他眉目间游移,试图捕捉心中那抹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叶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见我迟迟未动,他顿住脚步,视线再次落在手中的木匣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这食物是大公子特意从尘世寻来,为迎接姑娘而准备的。还望姑娘莫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我微微点头,目光缓缓掠过那块刻有“百里府郡”四个大字的门匾。眼前,成群的阁楼错落有致地分布着,黑瓦红墙映衬出庄严喜庆,檐角飞翘如展翼欲飞的鸟儿,层叠之间彼此呼应、交融。府邸内外张灯结彩,火红的光芒将整个庭院笼罩其中,如同一片燃烧的霞光,透出无尽的欢腾与热闹,处处彰显着主人家浓厚的喜庆氛围。
楼阁内的陈设与我离开时一般无二,丝毫未有变动。
我望着不远处那满满一桌的美食,漫不经心随意问道。
“不知主人家的婚期定在何时?”
“三日后!”对方回道。
“啊——真的吗?”我瞬间双眼圆睁,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抖擞,难掩兴奋之情。“我需要准备什么礼物么?”
酉炀神侍置若罔闻从我身边悠然走过,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半分。便径直走到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仿佛对我的激动毫无察觉,他神情淡然自若,为我添碗加菜的动作娴熟而自然。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熟悉感再次悄然涌上心头。
见此情景,我干咳了几声,尴尬地跟了过去。桌上摆满了七大碗八大盘的菜肴,层层叠叠,琳琅满目,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直击我空瘪的胃囊,仿佛有人将它拧成一团,生疼难耐。我咽了咽口水,压制住内心的洪荒之力,强装镇定,宛如淑女般慢条斯理地进食着。
“大公子已有吩咐,姑娘不必备礼,只需紧随于我即可。”说罢,酉炀神侍将一勺我不曾见过的东西舀入碗中。那食物入口清甜,滋味美妙,瞅了半天,仍不知是何物,我笑了笑,再次证实了贫穷限制的局限性。
在酉炀神侍·鳃鮊髥那频频投来的目光中,我终究没能忍住,话便脱口而出:“你似乎对这木匣很感兴趣?”
说着,我已将木匣举到他面前。只见他微微一怔,继而又将目光投向食物之上。
“这木匣嘛,”我轻叹了一声,“说来话长。想必你也略知一二,我就不多赘述了。若你真的感兴趣,不妨先拿去细看,到时再还给我便是。”匣面上繁花如锦久盛不败,争奇斗艳,群压四方,如此可人灵动,怎不能心动,我轻轻拨动着花瓣再次把木匣递上前去,满眼真诚。
酉炀神侍稍作迟疑,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但那只纤细的手却诚实地探了过来。我刚一松开手,便见他眉头骤然紧锁,神色瞬间变得凝重。紧接着,他清瘦的身躯不知为何竟开始剧烈颤抖,仿佛有千钧重负压在肩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耳边传来细微的破裂声,众人才猛然惊醒。循声望去,只见那坚实光滑的地面上竟浮现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再看向酉炀神侍,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萎缩。我心中顿时明悟,来不及多想,急忙从他手中拿过木匣。就在他们错愕疑惑的目光中,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我托着木匣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为好。思绪飞转间,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不知为何,总觉得酉炀神侍看起来十分面熟,我们以前是否曾有过一面之缘?”
“与叶姑娘有一面之缘的,乃是家兄……”我本没期望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只想跳转个话题,化解尴尬罢了,却不料竟从他口中蹦出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来。让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的兄长?我怎么会见过呢?”心中疑惑渐深。
忽然间,一道灵光在脑海中划过。“难道他是……”我心中一震,忍不住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越看越觉得熟悉,那眉眼之间似乎隐隐透出一个熟悉的影子,若隐若现。随着记忆逐渐清晰,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惊得瞠目结舌,“家兄,该不会是……鬼面三郎·鱼鮊鲐吧?!”
“正是!”
“啊——不会这么巧吧!”此刻,我简直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他还好吗?”半天,我才心虚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多谢姑娘当日善举,才保住他一缕残魂。只是,他如今仍被困于茧中……”酉炀神侍微微低头,向我郑重施礼致谢。
“啊——还、还在无痕天丝里?”我张着嘴,却未出声,越发得不可思议。
“若姑娘有心,不防随我去看看家兄,如何?”
“啊——”听到这话,我只觉如五雷轰顶,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海蠡那贪婪而阴冷的眼神,不由得浑身一颤,寒毛直立。“我,我一个活死人,怎能有让三郎破茧而出的神灵之力嘛……多谢神侍大人的盛情相邀……哎,大公子婚期在即,何不到那时……”我话锋一转,再次把问题抛给了他。
他没接话,只是低着头,一味地为我摆弄着眼前的食物,神情淡然,毫无波澜。相比之下,倒显得我有些小家子气、格局狭隘了,故我又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若酉炀神侍不嫌弃的话,不妨带三郎过来,与我叙叙旧情也未尝不可……”
(话刚出口,越发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如此这般,搞得跟鱼鮊鲐关系很好似的?就算他此刻活生生站于我面前,也未必有什么旧情可叙。更何况,它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又怎能会说话……”)
不曾想,话音刚落,一枚拇指大的蛋茧便赫然地呈现于眼前。我一愣,“嚯——看来这位酉炀神侍·鳃鮊髥也并非是泛泛之辈啊,竟连算计之事都比人玩得还要精妙几分!”看来,我不把这坑再深挖些,还真埋不住自己这份愚钝。
我无奈地笑着接过,心中却悄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举着蛋茧,细细打量着。它那慎密的丝络,独特的气息,以及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无一不触动着我内心深处那些被埋藏已久的记忆——迟暮寒螀·苍郁。
我将嘴轻轻靠近蛋茧,如同耳语般低声呢喃。
“嗨——三郎!我是叶南飞,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吗?”这句话仿佛是对它说的,又仿佛不是对它说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丝恍惚与怅然,最终归于寂静。这枚小小的蛋茧既是它的庇护所,也是它的牢笼,在将它包裹起来的同时,却也无声地禁锢了它的自由。
然而,纵观整个沧溟国,竟无人能够解救这缕残魂,即便是沧溟帝·祭离也无计可施。唯一的希望,便是借助大公子婚典之机,期盼冥幽君·桑骨颜能够出手相助。我静默片刻,正欲把它还回去。却不料,一道微弱而低沉的声音从茧内传了出来,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贴耳细听之下,确实是鬼面三郎·鱼鮊鲐在低声絮语,但嘤嘤嗡嗡模糊不清,难以辨明说话内容。
“看来叙不了旧了!”我抬眼看向酉炀神侍·鳃鮊髥,唇角微扬,轻笑了一声。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蛋茧重新递还给他后便从容地站起身来。然而,刚一转身,背后却骤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却猛然发现,食指尖不知从何时起竟牵出了一条细长而诡异的光丝。那光丝如同活物般延伸,另一端牢牢勾连在那枚蛋茧上。随着蛋茧飞速旋转,光丝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微弱却刺目的轨迹,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光芒。
在一干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团雾气骤然散开,又迅速凝聚。鬼面三郎·鱼鮊鲐的残魂如烟似缕,飘忽不定地赫然显现在众人面前,身影微晃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只见他如同刚被打开襁褓的婴儿般,夸张又极致地舒展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仿佛要将长久以来的禁锢彻底挣脱。
直至他舒适地轻吟出声时,我才猛然回过神来。鬼面三郎·鱼鮊鲐似乎一切如旧——那熟悉的样貌、衣着、言行举止,都与往昔无异。然而,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已仅剩残魂,不再拥有肉身。
食指尖那细长而诡异的光丝,在鬼面三郎现身的一刹那,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然惊呼一声,仿佛如梦如醒般陡然。“小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话音未落,他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愕,“叶家小娘子,怎么你也——”我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住悬浮在半空中的那缕残魂,脸上写满了毫不逊色于他的震惊与疑惑。
他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见他撇下所有疑虑,急切地环顾四周,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而困惑。迷茫的眼神中透着如同记忆断片般的空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的脑海中悄然抽离,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茫然。
突然,一道如雷鸣般的声音骤然在头顶炸响。“这是百里府郡,大公子府邸么!我这是回到沧溟国了么?哈哈哈!”鬼面三郎·鱼鮊鲐难掩兴奋之情,身形如电,飞速穿梭于亭台楼阁之间。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几分狂放与久别重逢的激动。
“叶姑娘,在下有一事冒昧相求!”我闻言心中一震,抬眼看向他。堂堂酉炀神侍,地位尊崇、神灵通天的人物,竟然还会有事相求于我这个活死人,不禁令我哑然失笑。
“请讲,倘若是叶南飞力及所能之事,必当竭尽全力相助。”我强压下内心的无奈,拱手施礼,沉声回应。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示意他不必顾虑。
“你看他,现如今仅剩一缕残魂,”那声音低沉而悲凉,仿佛带着无尽的沧桑。“我们已无力回天,为他重塑肉身……”我扯了扯嘴角,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酉炀神侍,需要我如何相助?”
“若这木匣能收纳他的残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助他重塑肉身……”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迫切。话音未落,他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在那木匣上,眼神炽热而专注,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从他眼中褪去,只剩下这一件器物。
我心头微震,忽然明白了什么。回想初见之时,他不止一次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这个木匣上,甚至言语间也隐约透出几分兴趣。然而那时我并未深究,只以为是他一时好奇或惊艳所致。如今再细细回想,这一切竟显得如此刻意,绝非偶然——他显然早已知道这木匣的重要性,甚至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它背后隐藏的秘密与力量。
“可……可我并非是木匣之主,哪能如我之愿呢?况且匣内还有……”我环顾四周,目光追随着鱼鮊鲐那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的魂魄,心中满溢着真诚与无奈。就在我话语刚落那瞬间,木匣表面那些盛放得肆意张扬的花朵忽然间化为乌有,连一片残瓣都不曾留下。
正纳闷之际,木匣表面忽然泛起一阵微弱的荧光,紧接着光芒骤然大盛,如同一道闪电在室内炸开。那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波动从木匣中传来。片刻之后,光芒渐渐收敛,定睛看向木匣,发现在它表面竟长出一个硕大的花蕾。那花蕾通体透亮却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就在此刻,花蕾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我的注视。下一瞬,它的中心处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股更为强大的能量波动从内汹涌而出。那股力量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直接将正沉浸在亢奋中的鱼鮊鲐从某个未知的角落硬生生地拉到了跟前。
酉炀神侍·鳃鮊髥朝我深深一礼,神情肃穆而郑重。我愣在原地,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为何要向我道谢。
突然,耳边传来鬼面三郎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只见他双掌死死抵住木匣,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用尽全力。“鳃鮊髥……快!快来帮忙!我、我撑不住了,要被吸进去了!”他声音颤抖,带着绝望和恐惧。
然而,他的头顶却已经被扯出了一缕细长的丝线,如同蛛丝般轻盈,却又闪烁着微弱的幽光。那丝线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扭曲、挣扎,抵抗,却又不得不缓缓向木匣的缝隙中飘去,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将他的残灵抽取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