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外。
今日的离阳朝会不同往日,文武百官都不得急于入殿,需要等到皇帝和皇后皇子都登殿,才可进入。
这近千人的文武,便都在大殿以外城门以内的白玉广场上耐心静候。
如此离阳皇朝最精锐的文武之才百分之九十九估计都站在了这里。
一头白发的徐凤年也在其中。
徐凤年身旁站着一位藩王,那是胶东王赵睢,和徐凤年的老子徐骁关系还不错。
胶东王赵睢望向南方,道:“这次册立太子分封皇子,肯定要防着西楚曹长卿来京城启衅,就是不知武帝城那个天下第二会不会坐镇十八城门之一。”
徐凤年笑道:“谁知道呢。”
赵睢又道:“听说天下第一的王鼎也到了京城,只是我忙,一直没见到。”
“听闻贤侄和王鼎关系匪浅,不知道那位王鼎今日是否会前来观礼呢?”
徐凤年道:“王鼎那人怪的很,小侄哪能猜得到。”
赵睢轻声笑道:“若是王鼎到了,曹长卿也到了,你说那位王鼎会出手吗?”
徐凤年想起了王鼎与曹长卿见面时的样子。
突然一乐,道:“不会出手,有可能还帮忙呢,嘿嘿。”
赵睢被徐凤年说的一愣,他没想到王鼎会这样。
“听说吴家老祖宗,素王会带剑八百柄,镇守其中一门,其余城门也多有高手把守,要是那王鼎帮忙,可就拦不住咯。”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哗然声轰响开来。
徐凤年循声抬头望去。
他咬了咬嘴唇,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血丝。
只见中轴御道某座城门,飞剑近千,拔地而起。
一袭青衣裹袖破剑阵,潇洒跃门前行,无视飞剑身后追杀。
太安城,满城轰动。
一袭青衣曹长卿由城门内以势如破竹之势,长掠而来。
更有一名风姿可谓举世无双的年轻女子御剑,直过十八门。
一剑悬停众人顶。
站在那柄大概二十三年前也曾如此入宫城的名剑之上,那柄剑唤作大凉龙雀。
有人惊掉了下巴,曹长卿真的来了,这一次还带了个帮手。
只见曹长卿掠至城门外,一跃上城楼,站在御剑女子身边,朗声道:“西楚曹长卿,随公主姜姒观礼太安城!”
老话劝人都说事不过三。
可这位西楚遗民已经是第四次来皇宫了。
只是官子曹长卿这一次踏足太安城,身边多了一名年轻女子。
她御剑悬停,衣袂飘摇。
稍有名士风采的文官都有瞬间失神,女子的确是倾人城倾人国。
千余人齐齐回神过后,文武官员瞬间由东西划分,变成了南北割裂,武将以兵部两位侍郎卢白颉卢升象、以及多位老骥伏枥的年迈大将军为首,往南急行,文官则后撤北方。
还有两百余人脚步极快或者极慢,步伐急促者都是西楚下一辈遗民,见风使舵,十分灵活,只想着撇清关系,生怕惹祸上身。
老一辈则截然相反,几乎同时潸然泪下,转身后撤时抬袖掩面,步子踉跄,更有数十位年迈老人当场老泪纵横,其中有胆战心惊的家族后生想要去搀扶,无一例外都被老人摔袖,怒目相向,这让好不容易在庙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年轻俊彦都有些赧颜,无地自容。
众多为离阳朝廷不计前嫌纳入朝廷的遗民官员,也有些唏嘘感慨,神情复杂。
春秋八个亡国,尽数慢慢融入离阳,唯独西楚至今仍是“余孽猖獗”,一心想要死灰复燃。
在皇宫的某处宫殿顶上,王鼎站在剑上,看着那广场之中的人头攒动,再看看那青衣曹长卿和御剑的姜泥。
王鼎天上的姜泥点了点头,李老头果然最后还是心愿达成了。
这首御剑之术,必是李淳罡教的。
……
这时,只见离阳皇帝踏出大殿。
三番四次被忤逆龙鳞的赵家天子并没有震怒,只是大声笑道:“曹先生,好一个西楚观礼太安城!”
曹长卿一袭青衣,双鬓霜白,若非此时高立于皇宫城头,也就与一名翰林院寒酸老儒无异。
赵家天子继续豪爽笑道:“我离阳王朝既有白衣僧人挂黄河于北莽道德宗,又有曹先生连过十八门闯城而来,自是我朝幸事。”
此话一出,广场上原本惴惴不安的文武官员都吃了颗定心丸,笑逐颜开。
一代雄才帝王当如此气吞天下。
曹长卿平淡道:“静等还礼。”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骂声一片,大骂他不知好歹,多半是出自文臣之口,多数武将气恼得怒发冲冠,只恨手无兵器,加上忌惮曹青衣的儒圣名头,不敢造次,生怕立功不成,反被耻笑。
哗啦一声,不知谁率先转头,然后一起转过身,望向红蟒衣的伟岸男子拖枪,拾阶而上,一杆梅子酒枪尖朝地,来到皇帝陛下身侧后,枪身一旋,抢柄插入地面。
一夫当关,梅子青转紫。
兵圣陈芝豹上前护驾。
随即,又有跨刀而来的大将军顾剑棠上前护驾。
曹长卿与御剑的公主姜姒在宫墙正南。
东侧有吴家剑冢“素王”出现,身后是一只被剑冢独有驭剑术编织而出的大蜂巢,八百柄吴家藏剑汇聚而成。
西侧则有来自龙虎山的青词宰相赵丹坪,这位羽衣卿相的大天师跟一名世人不知身份的魁梧老者并肩而立,老者斜背有一柄几乎寻常古剑两倍长度的大剑。
墙脚两排持有彩绣礼戟的御林军岿然不动。
这种场面,王鼎自然也要凑一凑那热闹。
只见他将蟾光向天上一抛,下一秒便出现在了,皇宫正中的空中。
“哈哈哈,曹长卿,你们这些儒生就是虚伪,来捣乱就说来捣乱,还观礼?骗鬼呢。”
王鼎的声音从高空中传出,白玉广场的人纷纷抬头,好多人没有见过王鼎。
心中只有一个疑问:此人是谁?
随后抬头导致酸楚的脖子,让这些人心中又有了一个念头:此人该死,竟敢飞到皇帝的头上。
曹长卿听到王鼎的话,先是一愣。
然后哈哈大笑。
“对,对,腐儒的话一向如此,不然怎么能占据‘大义’呢,哈哈哈。”
曹长卿从王鼎的话语中,听出来王鼎不来帮离阳皇帝的。
地下人群有认识王鼎,有不认识王鼎的,此时都在心中暗骂此人。
可看到浮空的王鼎如此年轻,又不得不心生佩服。
王鼎慢慢的从空中落下了一点,他笑着看着地下吃惊的人们,他伸手示意。
“诸位,继续啊,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赵家天子,站着大殿前,听到王鼎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鼎要是能帮他,他才会奇怪。
王鼎可是昨天被他派兵威胁过的。
不等王鼎继续再说。
只听得顾剑棠大喝一声。
“顾剑棠先还一礼。”
顾剑棠话音刚落,只见他伸出一条手臂,一柄礼戟从御林卫脱手而出。
天下用刀第一人顾剑棠大踏步奔出,握住急速飞来的礼戟,轻喝一声,如一道炸雷轰向墙头曹长卿。
曹青衣一步踏出,悬停天空,并拢食指中指,对着挟雷霆之势而激至的戟尖轻轻竖起。
长达一丈半的礼戟根本不是寸寸折断,而是毫厘崩裂,碾作齑粉。
曹长卿发丝不曾拂乱些许。
赵丹坪见状,当即喝道:“赵丹坪二还礼。”
只见赵丹坪身穿黄紫道袍,飘飘欲仙,抬起大袖,祭出九柄贴有桃符的桃木剑,飞剑有九,一出手便是道门指玄问长生的仙家手段。
曹长卿冷笑一声:“诵的是上古人语,做的是自家人。如何问道长生?”
只见天下风流独占八斗的大官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九剑之中有八剑自相残杀,在空中砰然碎裂,最后一剑竭力来到曹长卿身前,便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文官也看得出来,这一剑相当强弩之末。
曹长卿那根没有收回的手指,顺势一拨,桃木剑调转剑尖,朝赵丹坪一掠而去,迅速快了太多,堪称是天壤之别。
赵丹坪眉头紧皱,飞剑出袖去时卓尔不群,来时收剑狼狈尽显,飞剑入袖归入袖,可众人都看到道袍大袖鼓荡摇晃,久久不肯安静。
世人都知道这位赵姓大真人降妖除魔十分熟稔,可毕竟儒圣一剑充沛浩然气,这下如何能轻松得了。
两次还礼,都被曹长卿在弹指之间化解。
曹长卿三过皇宫如过廊,可都不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除去韩貂寺等少数皇宫内蛰伏的顶尖高手,都不曾亲眼目睹,更别提领教。
第二次闯入皇宫,曾有三百铁甲御林军横在路前,便是直接被这位青衣裂甲三百而过,那一次若非韩貂寺有指玄针对天象的独有优势,恐怕赵家天子还姓赵,却不是陈芝豹身边这个皇帝了。
佩刀出列的顾剑棠本就才还了一半礼,被那位青词宰相打断,眉宇之间本就隐约有不悦,可仍是敬他是龙虎山天师,强行按捺下磅礴气机,等到此时二还礼结束,拔地而起,南华出鞘一刀,几乎让天地黯然失色。
一直浮空而站的曹长卿踏出三步,一手傲然负后,右手一手迎向那柄南华刀。
手掌直接透过刀芒,按住了南华刀锋。
“斩的便是圣人。”
顾剑棠轻笑一声,南华刀芒消失不见,任由曹长卿按住刀锋,他左手与右手一起按住刀柄。
曹长卿微微皱眉,瞬间释然,身体旋如陀螺,最终头朝地脚朝天,右手不离南华,只见天空中一声闷雷炸开。
轰隆隆不绝于耳。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真是好一场毫无征兆的冬雷阵阵。
曹长卿握住南华刀,重新站定,顾剑棠并未强行夺刀,而是后撤两步,飘然落地。
曹长卿一挥袖,大袖撕裂。
天空中又相继响起五声雷。
曹长卿一笑而过,道:“原来是如此的出窍,不愧是让刀超凡入圣的顾剑棠。”
轻轻将南华刀丢向落脚在广场上的顾剑棠。
顾剑棠也没有胡搅蛮缠,悬好古刀南华,转身前行。
这时候,所有人才看到曹长卿身后斜向九天的那条“路径”,云气剧烈震动,寻常人也是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