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三十五失踪（下）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院里瞎溜达……小邵没跟着你一块儿？”
顾形扬手把跟在他屁股后头折腾了整宿极度缺觉的胡旭往停车场的方向一推，顺手把江陌挂完药水还没来得及送回病房的铁架子擎抬在了背风的连廊长椅跟前，掏出烟盒拎转了一圈就往兜里一揣，哈欠打到半路，手边就贴了一罐还温热着的咖啡过来。
“我这检查办手续都是他在忙，好不容易把他熬睡着了我才偷跑出来。”
“刚在急诊喻洛那儿顺的。”江陌抄着胳膊叹了口气，“不过小黄护士说会影响药效，不让我喝，给你拿着，就当糖水了。”
顾形眉毛一抬，从善如流地把罐装咖啡往兜里一揣：“小黄护士——就是黄星骏一天老挂嘴边儿那个妹妹是吧？刚我看她盯着我欲言又止的，我还以为能张嘴问她哥的情况呢……临着来医院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跟胡旭吓唬他妹妹，不然等案子撂下，他回家就得挨捶。”
“听喻洛说兄妹俩头一天还吵架来着。担心他又抹不开面子。”江陌略微回想，“我看新闻去拍的时候他不是还在镜头里晃悠来着？受伤了？”
“炸点就埋在废水管道附近，他护着那几个小孩儿自己殿后，后脑勺儿砸了一下，然后被火苗烧伤燎了一块，他怕他妹妹看见，都没敢来中心医院，后来自己去烧伤病医院处理的，好在没那么严重，在医院趴着睡半宿就回来了。他跟林宇和尹贵平在局里顶着，领导有李书记那边交代，我跟老祝刚去看了梁明一眼，他不放心打算再研究研究，我就趁着——待会儿七点多老高赶回来兴师问罪之前，先过来看看。”
“滨水豪庭的事故阵仗不小……梁明前脚刚抬上救护车，后脚市里领导的白牌车就停在滨水豪庭旁边的空地上面——我还是头一回见领导比记者跑得更快的。”江陌撇了下嘴，偏着脑袋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望过去，“乐天儿见着了吗？”
“那个什么监护室哪是说见就能见的，家属都只能进去一个，哪儿轮到我去？”顾形摆了摆手，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沉默了两秒才抬头，仔细端详着江陌脸蛋上戗破的油皮，“……我也就跟乐天儿他爸和那个秦肇平大眼瞪小眼地聊了几句，老高是怕乐天儿家里的领导要跟我们要说法，万一老爷子心气儿不顺，也好提早争取个从宽不是？这案子闹的……我就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差点儿没都给我搭进去……”
“滨水豪庭……我听物业说，梁明那栋楼，好像是哪个省里领导的老丈人家住在那里。万幸的是爆炸发生当时，老头儿和他保姆在外面遛弯儿还没回去。”
江陌抬了下眉毛，言简意赅地嗤了口气，沉默了片晌，忽地扭过头去：“轮胎厂……搜完了吗？”
“那几个破厂房里堆了不知道多少报废的易燃物，沾着火星儿烧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回来之前，明火倒是基本上都扑熄了。不过……搜查工作还在进行，消防那边也留了人和车，估计起码也得今天晌午，把爆炸中心的厂房搬清彻底。”
“温晨……”江陌吞咽了一下，声音在喉咙里挤压得有些扭曲：“找到——了吗？”
“你指的是囫囵个儿的人……还是零零碎碎的片？”
废旧轮胎厂爆炸的一瞬间顾形整个人都是麻的。他先是听清了黄星骏疑似发现引爆计时器的声音，顶着一脑门子冷汗有条不紊地安排厂内蹲守人员大略取证后抓紧撤离，甚至叮嘱了在几百米开外的泵站上方观望着风吹草动的姜庆也做好预防波及的准备，却在各组汇报撤退情况的纷杂混乱当间，听见了温晨的那句：“厂房内侧排污口里的尸首……我好像在沣西的时候，经常能见到。”
顾形拧了下眉，额头紧巴得搐动了半秒，没等开口骂一句让他清醒，爆炸的轰响就震得他耳朵里盘旋起至今仍未消散的尖叫蜂鸣——顾形沉默片晌，苦笑着缓慢摇头：“不过是零是整的都没找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块儿骨头渣子都没找到。老祝带着他们鉴定的孩子借了消防的衣服进去找的，以爆炸点位为中心，上下左右方圆几百米都没丁点儿的……遗留物品。厂房内爆炸的源头消防的同志检查过，按照现场勘察的情况推断，爆炸中心倒是没到直接挫骨扬灰的威力，既然理论上来讲起码还能找到个人形……按照老祝的意思——”
“失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江陌整张脸攒皱在一块，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所以，在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前提下……你说的是搜查，不是搜救，还准备……一挖到底。”
“挑字眼儿挑到我头上了？”
顾形挑了下眉梢，鞋尖翘了两翘，“你……打听到什么了？”
“睡不着，总觉得滨水豪庭这爆燃事故闹起来的不太对劲儿。梁明的住处缉毒的兄弟已经盯了很久，抛开昨天亚桥安装挨在小区外头折腾出来的热闹，梁明家里，除了锁藏在保险柜里的卫星电话，其他的东西，但凡有接触的嫌疑，基本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掏了几遭……要想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埋设引燃物品，还能躲开那帮缉毒兄弟碰见个耗子洞都得一翻到底的脾气……”
江陌微微提了口气，拧眉无语了半晌才缓慢地舒叹出去：“所以……我就托着小童保安，帮我打听了点儿消息。”
“比如滨水豪庭那条燃气管道报废之后其实就没有检修过；再比如，最近一次有人来排查隐患琢磨那条管道情况的人，是最开始带人蹲守的温晨；还有就是……因为需要排查进出人员的身份，所有维修都有警方和物业的人同时在场，除了温晨值守蹲点儿那天，因为故障检修，爆炸的那部电梯。”
江陌忽地顿住，猛然扭头望进顾形的眼睛，咬着后槽牙犹豫地把眉头蹙紧，声音极轻地飘在风里。
“师父。温晨因为张一白的意外被迫归队的事，是不是……根本就是一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