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今日怎有空来看看本宫?”孙涟漪刚怀上孩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燕晚清的对面,宫里的嬷嬷细心替她铺好软垫,又拿了毯子给其盖在腿上。
燕晚清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她还记得当时表姐正是难产,可是皇帝冷血无情,诏书突下,产房成了坟墓,可怜表姐连儿带母至此长眠。
孙涟漪见燕晚清不肯说话,于是挥手让嬷嬷丫鬟全部下去。
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她才走了过去,拉住燕晚清的手坐在旁边。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和表姐说说。”
头一次看燕晚清如此神情凝重,孙涟漪心中咯噔一声,她知道大事不好。
倘若多智而近妖的表妹都处理不了,那么必定是全族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表姐可信我?”燕晚清抬头看向孙涟漪,只说了这句。
“自然是信的,到底如何?卿之你可别吓我。”孙涟漪心急之下,喊了燕晚清的小字。
燕晚清环顾四周琳琅满目,只觉这帝王之心着实可怕,总是不经意间便麻痹一个人,然后趁其不备,取其七寸,至死方休!
她一字一句,清晰道出自己进宫的目的。
“燕孙两家男儿镇守雁门关已半年有余,此间驯养两地的信鸽却不断被射杀,表姐可知?”
“这,我不知。许是家中人怕我担心,未曾告知。”孙涟漪并不愚笨,她此时已然能猜出三分,但是她不敢往这里想。
“雁门关易守难攻,百年来从未有人攻下,一次小小的镇乱便让燕孙全族男儿全部上线,年轻一辈历练倒也足够,可为何偏偏要让镇国公和威猛大将军一起前去?表姐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吗?”
威猛大将军是孙家家主,孙涟漪的父亲。
“许是让父辈照看这些年轻一辈……”这话说出来孙涟漪自己都不信,她抓着燕晚清的手很用力,骨节发白:“可是,可是我都已经进宫了,为何还要如此?”
她身为沈家的嫡长女,及笄之日入宫,便是燕沈两家向皇帝表达忠心。
否则她何苦进宫嫁给皇帝?
纵使他一国之主,但是也难掩他已经年入花甲的事实啊!
自从孙燕两家联姻,孙氏嫁给镇国公,随着时间推移,双方便已然猜到皇帝会心存猜忌,为此镇国公陆续上交了不少兵权,沈家也献出了嫡长女进宫为妃。
燕晚清咬紧牙关,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皇帝究竟为何!
这万里山河每一寸都有她父亲镇国公的血泪,皇帝高居庙堂稳稳安坐,凭什么容不下她们燕家之人!
她十岁便替这皇族卖命,十五岁伤了身子也要走出的丝绸之路,贯通南北商贾,一举将大渭这弹丸之地推向六国之首,让皇帝每年接受六朝供奉,威风八面……到头来却换了满门抄斩的诏书!
王书剑一己之言的蛊惑能成什么大事,不过是皇帝顺水推舟,成就心中早已谋定之事罢了。
燕晚清满眼哀痛,眼角猩红,字字泣血:“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听到这句话,孙涟漪经不住腿脚发软,如果不是燕晚清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她怕是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根本没有依据!”孙涟漪指着燕晚清,她眼中大骇:“这话要是被人知道,可是死罪!”
“表姐难道没有猜到吗?”燕晚清将案几上的盒子猛地推倒在地上,盒子本就盖不拢,倒地的瞬间倾倒出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一时之间室内熠熠生辉。
“表姐若是猜不到,岂会将这些东西堂而皇之的摆在外面!”以孙家的教导,孙涟漪又岂会是那平庸之辈。
燕晚清根本不相信孙涟漪没有想法。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于一身!
是宠爱,也是毒药!
可她没有办法,她越是低调内敛就越会引人猜忌,但她如果高调张扬,反倒是会安全一些。
孙涟漪如此这般,防的根本不是后宫的女子,而是那后宫簇拥中唯一的男子!
是皇帝!
燕晚清蓦地跪在了孙涟漪前面,双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表姐,雁门关将成英雄冢,但京城孙燕两家百口人尚且存活,你我二人谋其生则生,不谋……”她又想起了那天,漫天血舞,尽是凄厉哀嚎,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则死啊!”
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让前世重演,让燕孙两家百口人命丧长街,灭子绝孙!
“表姐若是不信,不出月余,便会有诏书令我南下江南处理水灾。”
“江南水灾早有所闻,你一介女子处理此事,颇有不妥,怎会下此诏书?”孙涟漪不信,燕晚清贵为郡主,又有“女诸葛”之名,但已回京四年,待字闺中,于情于理,都是大大的不妥。
燕晚清摇了摇头,她也知道不妥,但是萧鸿深力排众议推她下江南,皇帝沉默三日,竟然答应了这个荒诞的提议。
如此等她从江南回京,距离出事不过月余,她意识到形势不对,却也为时已晚,为护家中老小性命,她不得已投诚于萧鸿深,至此推他入东宫,也推了燕家入黄泉!
一步一步,都是算计!
“表姐若是与我谋,我走后打开锦囊。”她袖口掏出一个青花小锦囊放在孙涟漪冰凉的手中,然后紧紧包裹中,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表姐若是不与我谋,我也定会护你我两家周全,为此,我在所不惜,只愿表姐届时不要拦我。”
孙涟漪怀有麟儿,每一步都得斟酌再三,所以她的顾虑,燕晚清十分清楚。
可若非结局已经注定,今天无论如何她都不愿走入宫这一趟的。
红楼高墙,将一方天地都囚于其中。
燕晚清走于危墙之下,只得斟酌盘算,步步算计,怕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从歌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来,才扶上手顿时惊呼:“小姐!”
燕晚清死死捏住她的手,轻微摇了摇头。
此时她周身冷汗涔涔,手脚发凉,在宫闱之内才顿觉这铺天盖地的大网席卷而来,压得她几乎就要背过气去。
但是她不能倒下。
她不能给任何人露出虚弱的表情,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只会加速燕孙两家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