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没了小娥和马小灵叽叽喳喳的,红玫终于能喘口气了。
“秦小春,你从哪捡来个便宜徒弟,瞧那一脸娇气样,动不动就人家,人家的,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也不害臊。”
“还有王小娥这小贱人,被人叫了几声姐姐,恨不得把心肝都卖了,一点脑子都没。”
“我看你卫生所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红玫白了花心男一眼,没好气道。
“马小灵就是个小屁孩,你跟她较什么劲啊。”秦小春拉着她的手,笑劝道。
“小屁孩?”
“她的胸比我还大,屁股比我还翘,还小孩?装什么纯呢。”
田红玫见秦小春还向着那小蹄子说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吧,明明你的胸比她大,屁股比她圆,比她风骚、性感,有韵味好么?”秦小春扫了一眼红玫的胸口,基于事实回答道。
红玫虽然比不上春芳和雪儿,但毕竟是跟男人多年负角度交流的少妇,身材绝不在美芝、玉兰之下。
比马小灵一个黄花丫头片子还是要胜上一分的。
当然,也就那么一丢丢而已。
马小灵有大长腿加成,一旦回头调教好了,胸臀吹气式发育还真能吊打红玫。
“哼,男人嘛,都一路货色,喜新厌旧,一旦得到就没了价值。”田红玫看向窗外,幽幽叹了口气。
“问题是我还没得到啊。”
秦小春轻轻摩挲着她的玉手,干笑问道:“玫玫,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咱俩无非就是做饼之谊罢了。”田红玫冷冷道。
“别生气啊,比起小屁孩,我还是更喜欢老阿姨的。”
秦小春满嘴开花的哄她。
“老阿姨有什么好啊,人老珠黄,哪比得上小年轻有活力,满脸的胶原蛋白,又嫩又白的。”红玫哼声道。
“瞎说,老阿姨活好,那是小年轻能比的么?”
“再说了养小屁孩废力废钱,阿姨多好,有别墅有宝马,跟捡宝一样。”
“田阿姨,我不想努力了,可以吗?”
秦小春捏了捏红玫玉珠般光润的耳垂,逗乐了起来。
“别乱摸,痒。专心开你的车好吗,要翻了,可就见不着你的小屁孩了。”红玫打开他的手,没好气道。
“原来阿姨的点在这啊,懂了。”
秦小春见她脸蛋瞬间发红,气息微喘,登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嘿嘿坏笑了起来。
“滚!”
红玫骂了一句,往车窗边上靠了靠,尽可能的躲开咸猪手。
“好了,不生气啊。”
“你难得回来一趟,开心点,别整的好像我绑架你来的一样。”
红玫目光落向了窗外。
离家越近,她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自从当年被陈旭羞辱患上心病以来,她闻着农村里的泥土味、花草芳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陈旭那张狰狞、丑恶的嘴脸。
跟张波结婚后,她这六七年回村的次数屈指可数。
哎!
她低低叹息了一声,用话题转移了情绪:“小春,我怎么觉的你对我那辆老车很有成见?”
“那眼神,看着就像要掐死我一样?”
“说说吧,要不然以后阿姨可不敢带你玩了。”
秦小春别过头看了她一眼,撇嘴冷哼笑道:“你真想知道?”
“当然,说真的,我们其实并不熟。我大概是知道你一点的,但不深。”
都是成年人了,红玫说话很直接。
这年头有多少女人误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结果在一块后却发现天子是恶魔,惹来了祸害。
红玫既然有心想跟小春处,自然是想知道多一点的。
要不然就早上小春那个眼神杀,她搁心里怕是过不去了。
“你那辆车啥时候买的?”小春问。
“嫁给张波时,他爸妈送的。”红玫道。
“嗯,那一年我上高一!跟你一样,我也成了农村论的受害者。”秦小春苦笑道。
“有……有城里人羞辱你了?”红玫蹙眉问道。
“差不多吧。”
“不同的是,她没有直接羞辱我,却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城市人的优越,来无形碾压一个农村孩子的自尊心。”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也是一辆大众速腾。”
“我和她算是老乡吧,那天下午我从城里回家,没赶上班车,正好碰上她回家就搭了她的顺风车。”
“坐在车上的两个小时,对我而言简直噩梦。”
“她给我炫耀脱农的一切,并告诉我,农村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
“她真的很厌恶我,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让我上车,想专门借这个机会羞辱我。”
秦小春说到这,停了下来,嘴角浮起一丝不堪回首的苦笑。
“这人也太过分了,你那会儿只是个孩子,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神经病啊!”
红玫听着心中一阵泛酸,眼眶有些发红。
“鬼知道,神经病!”
秦小春耸了耸肩,笑出了声。
“你嘴巴这么厉害,没怼他吗?”红玫有些好奇。
“没有,我被她镇住了。”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坐小轿车,兴奋、紧张、自卑,就像第一次去城里人家里做客,我才知道那是要脱鞋进屋的,那种拘束感让我很自卑、不安。”
“我闻着车里的香水味、真皮座椅味,当时就觉的那或许是我想要的,城里人真的好拽好牛啊。”
“在那个人面前,我真的好卑微,连抬头看她几眼都不敢。”
“我甚至觉的她很有道理,农村人没资源没人脉,怎么可能有出息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的自己人生完了!”
“真的,这里现在都……痛!”
秦小春点了点胸口,长长吸了一口气,眼里浮起了泪雾。
男人不怕流血,肉体的伤口总有痊愈、结痂的时候,但内心、自尊的创伤,很可能是一辈子的。
小春原本以为随着跟红玫关系亲密了,这段伤早就翻篇了。
直到今天早上看到那辆车,他才知道伤口一直都在,表面是痊愈了,内里却早已腐烂透了。
“小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遭受过……我真的不知道那辆车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红玫轻轻握着他的手,不安的道歉。
“这才哪到哪,要是就被喷自闭这点事,我早忘了。”
“更过分的在后边。”
秦小春放慢了车速,冷笑了一声。
“那个人欺……欺负你了?”红玫第一反应是秦小春被那个喷子打了。
“她要是欺负我,打一顿疼上几天倒是小事。”
“她用最恶毒的方式,狠狠羞辱了我。”
“那个女人,她在我下车的时候,拿了一块抹布,一瓶香水,当着我的面擦洗着我坐过的位置。”
“没错,就当着我的面!”
“我永远忘不了,她一脸嫌弃的样子,那厌恶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只蟑螂、臭虫、老鼠,坐过她的车,这车就臭的没法要了。”
“我当时就站在边上看着。”
“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大半瓶香水都快喷完了,那一刻,我的自尊碎了一地。”
“我不知道哪错了,我衣服是干净的,做人清清白白,我是班上最好的学生,是老师、校长都称赞的高材生,是同学羡慕的天才。”
“就因为我是农村人?”
“所以我活该被嫌弃,我活该被人踩在脚下,我就是臭的吗?”
“田红玫,你告诉我,我是活该吗?”
秦小春指着胸口,咬着牙侧头看向红玫,脸颊因为愤怒、痛苦而抽动着。
他本不想讲。
但今天伤口被揭开了,索性把这事说清楚了。
给多年来心里的委屈、痛苦,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红玫双眼睁的大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起来了。
秦小春说的这个人,就是她,田红玫!
那一年,她嫁给了张波,户口迁到了城里,正式成为了城里人。
那一年,她有了车,穿着时髦,会化妆,穿着高跟在马路上一走,能让无数男人侧目。
哪一年,她膨胀、自信,也是“病”的最严重的一年。
她记起来了,那天下午有个孩子上了她的新车,那个代表城里人身份,响水村的第一辆轿车。
红玫那天穿着白裙子,戴着圆形耳环,很时尚,很美。
那个孩子一直在偷看她。
所以,红玫不介意打击他一番。
她想告诉他,农村的癞蛤蟆是吃不着天鹅肉的。
到村子的时候,夕阳很美,金灿灿的。
那个隔壁村的少年,近乎自闭的站在车子边上,委屈的流着泪,身影被斜阳拉的很长很长。
他当时很无助,很惶恐,很愤怒!
而她就那么冷漠的擦拭着车座,甚至因为他的眼泪而痛快!
因为,农村人活该卑微,农村人就活该被城里人欺负、嫌弃。
这就是现实,她只是在教那个小朋友做人!
“小春,小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
红玫摇了摇头,心很痛,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去安慰小春。
她本身就是陈旭的受害者,一生都活在那可怕的阴影里。
而现在,她用同样残酷的方式“凌迟”了一个青春期的少年。
田红玫知道自己当时肯定是疯了。
看着小春痛苦的神情,她真的很后悔,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