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哔……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在吴用后面传来,接着一辆电动出租车无声地就停在了吴用旁边。
“小哥,上车吗?去哪?背着这么大个人很累的。”车窗下降,一个叼着烟的男人对吴用说。
吴用摇摇头说:“不用了,很快就到了。”
车窗上升,出租车又无声地开走了。
“昨晚也是有这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旁边,而且这包赖也是同样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吴用说着,心里在想:包赖啊包赖,你怎么这么惨啊。
说完,吴用把背上的包赖往上一顶,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然后继续往前走。
回想刚才那辆出租车,吴用其实也不是没想到坐车去光风原的,只不过不知为何,一想到出租车,心里就很排斥,头就会痛,总之就是不想坐上出租车,仿佛一旦坐上,目的地就不是光风原,或是任何一个在地球上的目的地,而是充满了恐惧与痛苦的地狱。
不坐车就不坐呗,反正又不远,其实有五公里远。
就当成锻炼了,越野负重跑,谁会背着个人当锻炼啊?你有问过背上的人同不同意吗?背上的人没说话,就当默认同意了。
吴用这样地说服自己,这样地安慰自己,这样地催眠自己。
吴用背着包赖,又走了半个小时,吴用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把背上的包赖往旁边石椅上一放,拉开衣领不断地往里面扇气,一边扇一边说:“这也太热了吧,衣服都湿透了。”
“你就好啦,还有人背你。”吴用回头看向包赖,只见刚刚坐好的包赖因失去吴用的支撑而整个人侧躺在椅子上,然后继续说:“你还躺上了?俗话说得好,站在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那我去旁边的自动售货机买瓶饮料,你就先在这里先躺会吧。”
说完,吴用就走掉了。
五分钟后,吴用喝着饮料回来了,走到包赖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说:“这公园的路怎么绕来绕去的,还没什么灯,差点就迷路了。”
这时,包赖突然翻了一下身,碰到了正在喝水的吴用。
噗。吴用被这一下搞得饮料呛到了喉咙里,刚入口的饮料就喷了出来。
咳咳咳。吴用站起来,弯着腰咳嗽着。
“你醒了?”吴用擦了擦嘴上的饮料,回头看向包赖,包赖因为翻了个身,背对着吴用,吴用也看不到包赖有没有睁开眼睛,还是说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醒了?”吴用走过去,轻轻地摇了摇包赖的肩膀。
“唔唔唔。”对于吴用的动作,包赖甩了甩肩膀,嘴里在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
看样子是睡熟了啊,睡得还真好。吴用想。
“好个屁啊,赶紧给我起来。”吴用突然大喊一声,然后一巴掌拍到包赖的屁股上。
一声响亮且清脆的声音响起,然后下一秒,一道痛苦的惨叫响起。
“啊啊啊啊!”包赖整个人都抖了,捂着屁股说:“是谁打我屁股!”
“谁让你睡得这么爽,说吧,什么时候醒来的。”吴用说,但吴用在说完这句话后感到有点不对,这声音好像变了,变得粗犷了不少,难道是太久没喝水了?
“你谁啊?”包赖转过身,对吴用大喊。
“你谁啊?”吴用被包赖吓了一跳,用比包赖更大的声音说。
“你谁啊?打我干嘛?”这人很明显不是包赖,黝黑的皮肤,一头干枯弯曲且打结的头发,因被打了一巴掌而露出恐惧的眼神和一张门牙少了一颗的嘴,这一个个特点都表明了这人绝对不是包赖,这人只是一个可怜的流浪汉,晚上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就只能每天在公园的石椅上睡觉了,这石头做的椅子在夏天可是十分凉爽,到了冬天可就变得异常冰冷,所以这石椅只能夏天睡,到了冬天就要找木头做的椅子了。
认错人了,怎么办,好尴尬啊!吴用一脸冷漠,但心里却慌得一比。
“你要睡这个吗?我让给你好了。”流浪汉似乎从吴用的眼神里看出一丝不羁,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流浪之路。
“我要离家出走了!哼!”一个少年背上了书包,对着正在吃饭的爸爸妈妈喊道。
“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妈妈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用比少年更大声的音量对着少年喊。
少年突然浑身一颤,他不是被吓到,而被这多年来的条件反射所刺激到了,是不受身体控制的颤抖。
“谅他也不敢走。”爸爸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然后不慌不忙地夹起一个鸡腿放到自己的碗里,接着说:“还不来吃吗?等下我们吃完你就没得吃了。”
“我要买手机!不然我就走了。”少年穿上鞋子。
“买什么买,不买。”妈妈说。
“别的同学都有了,全班就我一个人没有。”少年说。
“别的同学考试班里前十,你呢?”妈妈继续说。
“这是两码事,我就要买一台手机,也不要贵的,普通的就行,就一千多块,给我买吧。”少年的语气变得不那么硬气,开始有请求的意思了。
“不行,你现在初三了,要以学业为重,等你中考完我就给你买。”妈妈说。
“我要现在买,后天周六我要和同学出去爬山。”少年说。
“不买,说了不买就不买,快来吃饭。”妈妈说。
“我不吃!我要买手机!”少年的声音又一次大起来了。
“不吃就别吃了。”只见爸爸站起来,拿起少年只吃了一半的饭碗,走到了厨房里。
随着一声垃圾倒进垃圾桶时和塑料袋摩擦发出的声音,少年用最大音量喊道:“我走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们了!”说到后面,隐隐的哭腔从少年的喉咙中震颤出来。
“哎,你敢走就别回来了!”妈妈看见少年拉开门,上前一步打算拉住少年。
“让他走,晚上饿了自然就会回来了。”爸爸反倒是拉住了妈妈的手。
嘭。门关了,少年用力地把门给甩上了,巨大的力度使贴在门上的倒福给震得掉了下来。
“是时候要教训一下他了。”这是少年关门前听到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今生听到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
关上门,但少年的眼泪却关不上了。他只想要一部普通的手机罢了,一张能让自己感觉自己有资格能和同学交流、一起玩的手机“通行证”而已,就连这也不行,我已经没有面子和同学爬山了,我也不想再上学了。
少年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旁边的消防通道跑了下去。从十六楼到一楼,少年在跑下来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汗水大颗大颗地从头上流下来,顺着额头流到了眼睛里,刺痛了双眼,眼里流出更多泪水,少年没有擦去汗水和眼泪,而是任由它们一直在流。
少年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哪里也不知道,直到天黑了,直到汗水和眼泪都流干了。
少年停下脚步,接着马上就感到双腿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酸麻感,少年一下就瘫软在地了。
“这是哪?”少年抬起头,周围黑乎乎一片,还亮着灯的就只有不远处三个红色大字——银城站。
“你好,买票。”少年因长时间没喝水而发出沙哑的声音。
“去哪?”坐在窗口里的售票员问。
“嗯~”少年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售票窗口上的显示着火车班次信息的电子屏幕想了几秒,然后说:“去穗城吧。”
“穗城的火车将在十分钟后发车,你确定要吗?”售票员问。
“嗯。”少年点点头。
售票员在电脑前敲打几下,然后对少年说:“一张200,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给。”少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和两张五十递给售票员。
“先生,还有身份证。”售票员接过钱说。
“等下,我找找。”少年回过头继续在书包里找着。
“找到了。”少年举起一张身份证。
“你才刚满十四岁?”售票员看着电脑上显示的身份证信息说。
“昨天刚过完生日,怎么了,不给买?”少年说。
“过了十四岁就给买,不过我要问一下你为什么去穗城?”售票员问。
“我去找人。”少年胡编了一个理由,其实他对穗城一无所知,也不曾认识任何一个穗城人,他对穗城的概念只来源于电视,就如同我们对于bJ,他对于穗城。
“找谁?”售票员显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出票的。
“找爸爸妈妈,他们让我过去的。”少年说。
“真是好孩子啊,这瓶水给你,还有记得把票拿好,中途会检票的,这里上二楼,左边三号检票口,注意听到站信息,不要下错站了。”售票员听了少年的话,马上就把票递给了少年。
少年把票一拿,转身就往二楼跑去。
售票员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心里想:这孩子真懂事啊,父母多年在外打工,自己就在家里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现在放假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自己独自一人前往遥远的穗城,呜呜呜呜。
看起来是那么一回事,但其实不是的,再说了今天才星期四,而且还没放暑假呢。
到穗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少年被刺眼的阳光亮醒,刚准备起身去上厕所,结果就听到了火车的喇叭在播报:“穗城已经到了,请到站的旅客带好行李,准备下车。”
少年看着升起的太阳,摇了摇睡迷糊了的脑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终于到了啊,不知道爸爸妈妈发现我一晚上都没回家会急成什么样子,等明天我回家的时候就会有一台崭新的手机在等着我吧。”
说完,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在少年下车后,还没走出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书包就被偷了。只是稍微放下一会儿,活动了一下脖子。怎料下一秒,书包就凭空消失了,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
少年左顾右盼,不断地询问着旁边经过的人有没有看到他的书包,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旁边经过一个又一个人,有打扮靓丽的美女、行色匆忙的旅客、背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蛇皮袋的拾荒老人,也有同样是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能回答出少年的问题,有的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摇摇头就从旁边经过了。
太阳逐渐升起,气温开始攀升,滚滚热浪不停地在这个宽阔的广场上翻滚着,少年又流汗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流到了少年的眼眶里。
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天气是这么的热,他的心却一下子像是掉下了冰窟。
我的衣服、身份证和钱,我带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在书包里,哪怕连一张拿来擦汗的纸巾也都在里面。我不会回不去了吧,我不会再也看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吧。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眶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泪水,透过这因包含眼泪而模糊了外界的眼睛,少年看到这陌生城市已经变得扭曲起来,从而变得更加陌生,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
“小朋友,你怎么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少年身后响起。
少年转过身,是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车站执勤女民警,旁边还跟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装满东西的蛇皮袋的老爷爷。
“就是他,他说他的书包不见了,问我也没有看到,我想他应该是被人偷了,于是我就来找你们警察同志了。”老爷爷在一边说。
“小朋友,你的书包是不见了吗,跟我去派出所一趟吧。”警察蹲下了,用手抓住少年的肩膀。
“去哪?”少年有点茫然。
“去派出所呀。”民警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蓝白相间的建筑,然后说:“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哪呀?你还记得他们的电话号码吗?等下让他们先来接你回去吧。”
“爸爸妈妈?你们要送我回家?”少年问。
“嗯嗯,你家在哪?”民警温柔地说。
“我家在……”少年刚想说,但马上闭上了嘴,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有一次去朋友家玩,玩到了天黑,玩到忘记了时间,直到爸爸妈妈找上门来。
那天晚上,他被他们两个从同学家门口一路打回了自己家门口。
“不,我不要回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而且那些伤痕都已经恢复好了,但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仿佛还在灼烧着自己,要是他们从家里来到穗城,那后果……
想到这里,少年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不行,我不能这样回家。
“哎,你怎么跑了!”民警突然惊呼一声,少年奋力地挣脱了她的手,跑进了人群里。
民警的反应也是迅速,马上就朝少年跑走的方向追去,但少年却如他的书包一般,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不见了。
自己还能去哪呢?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还一点钱也没有。少年跑呀跑,跑出了火车站的范围,然后继续往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方向跑去。
少年跑啊跑,可越跑,头就越晕,明晃晃的太阳就像在自己头上三尺之上,持续地烘烤着自己的脑袋。
“我不行了,我快要中暑了,要休息一下了。”少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说完还不忘回头看看有没有警察在追自己。
少年拐进了一家公园,一眼就看见了一张位于树荫下的石椅,少年大喜,连忙朝那张椅子跑去。
也许是中暑导致了脑袋工作异常,少年的眼中居然出现了幻觉,本是空无一人的石椅上却睡着一个人。
“起来。”少年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昏涨的脑袋让他无法思考太多,也不想去思考“这个椅子上有人了,那我去别的椅子吧”这种问题。
“你谁啊?”睡着的人被人吵醒了,自然是带有一些起床气。
“起来,我要这张椅子。”少年说。
“你谁啊,你说要就要?这椅子是你买的吗?写了你的名字吗?我就要躺在上面。”躺在石椅上的男人看见对方是一个小孩,气势就上来了,还换了一个手托着脑袋的姿势看着少年。
少年听了,一股火气蹭的就从心底升起。为什么都欺负我?爸爸妈妈欺负我,不给我买手机;小偷欺负我,把我的书包偷了;就连一个睡觉的人也欺负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负我?”少年突然大喊,接着举起了握紧的右拳。
“行了行了,怕你了,让给你还不行吗?”男人被少年的怒吼吓了一跳,马上就怂了,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出位置给少年。
“这才对嘛。”少年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一屁股坐在石椅上,一阵清凉自下而上地传遍了整个身体。
这时,一阵清风拂来,简直就是凉上加凉,伴着这阵凉爽,少年平躺在石椅上,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