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独树听了史庚的分析,说道:“如果游师兄执意让我到仙鲲池垂钓,那他应该也会赶赴第六层,入塔前我与游师兄有过约定,先在第六层的朱雀府汇合,然后结伴前往仙鲲池。”
方独树不是平白无故给游弃之帮忙,游弃之承诺先帮着营救傅玉卿,事后作为酬谢,他才会前往仙鲲池。
史庚与史柳芳父女不清楚其中缘故,只当他把游弃之搬出来,是为了拉靠山进行谈判,想要瓜分这里的鱼饵遗宝。
史庚就说:“老夫猜测这里有鱼饵,但毕竟尘封这么多年,鱼饵是否还在,谁也说不清!你不妨先破阵,如果你能破开,并且找到鱼饵,分你一些没有任何问题,但假如秘府里空无一宝,到时老夫也是无能为力的!”
方独树也只是随口一问。
他毕竟人言轻微,虽然提出这件事,心里却不抱期待。
“我这就闯阵试一试!”
他说完迈步进入隧道,开始感悟星斗幻境。
史庚父女聚精会神望着他的背影,又传音说了几句悄悄话。
“爹,你真要把鱼饵分给他?”
“他要是可以破开移星阵,分他也未尝不可。”
“昔年圣鹏上庭还在时,星獠鳖可是大掌柜,掌管着上庭库银,它的每座洞府基本都有文银现世,这些分不分?”
“芳儿,你不要以为人家修为低,就总是想着占便宜,如果他有破阵之策,那功劳就是第一位,该给他多少文银,那就给出来。”
“不是我小气,而是早前请他来时,只承诺帮他直通游云塔,洞府宝物不在酬谢范围啊。”
刚才史柳芳压根就没有提到移星阵,她就是觉得这座洞府被她家族研究多年,如果分给方独树太多宝物,实在是太亏。
史庚使用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这次扶摇塔禁制大变,如果仙鲲池的封印也出现变异,那即使咱们得了鱼饵,也未必能垂钓成功,到时说不定还要寻求他的支援,你现在给他难堪,到时怎么找他帮忙?”
史柳芳缓缓点头:“也是,那就全凭爹你安排!”
她目光紧盯在方独树身上,又自言自语:“他真能破开移星阵吗?”
史庚没有回答,选择了静观其变。
此时的方独树,正置身在一片布满了密麻星斗的夜空里。
他当空悬浮,仰头观摩着星斗运转。
不一会儿,他察觉到周遭环境开始出现流光般的急转,等他视线重新趋于稳定,夜空已经不知所踪。
天地就此变幻一新。
夜空蜕变成为山林模样。
他环顾四望,万物一片苍黄,满山尽是落叶,草木枯萎,花儿凋谢,像是深秋季节。
他心里正在思考,移星阵的第一幕幻境为什么呈现深秋的天气形态?‘滴滴’的落雨声开始在耳边响起。
雨水无边无际,覆盖了他视线内的所有山林大地。
他摊开双手,感受着雨水淋身,并没有发现法力波动,不过他目光穿透雨帘,朝周围打望时,勐然间注意到一具身影。
那是数里外的一座山头上,站着一具人形怪物,它通体都是由雨水凝结,背部悬挂了一副龟壳形的雨盖,再看它的样貌,长眉长须,颇有一股慈眉善目的气质。
方独树心想:“这雨人应该是星獠鳖的人形体态,它一手布置了悟道幻境,出现在幻境内也不算出奇,但它到底是在领悟什么样的道法规则?”
寻思之际,雨人忽然跃下山头,开始在山林间奔跑。
方独树不愿错失雨人踪迹,立即尾随上去,随着雨人在山林里穿梭。
也不知跑了多久,方独树察觉到深秋环境在身边快速流过,落叶无踪,雨水渐停,寒意悄无声息的弥漫起来。
等到雨人停住脚步时,万物已经被凛冬所淹没。
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深秋已经消退,枯荣天地变成了冰天雪地的模样。
方独树抬头望天,夜空重新显露,不过漫天星斗的方位已经出现了偏移。
他瞧见星斗在变化,心里涌起一个猜疑,雨人所化的星獠鳖,像是把星辰移位与自然季节的演变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其中的演变规律,方独树暂时瞧不出底细。
他打算继续观摩下去。
自然季节共有四个,目前的幻境仅仅演化了秋季,刚刚进入冬季。
方独树扭头观望,只见冰天雪地之间,忽然出现四具雪人的身影,他们两男两女,手持长剑,横起剑尖,把雨人包围起来。
方独树一看那些雪人的打扮,不由泛起滴咕:“这四人与摹霜修士形神兼备,星獠鳖为什么在自己的幻境里把摹霜人当成对手?难道是有仇吗?”
摹霜人剑法锐利,剑气如霜,频繁斩击在雨人身上,每一剑落下,雨人必有伤痕显露,但雨人本是雨躯,不管再严重的伤痕都能瞬间愈合。
摹霜人见雨人是自愈之躯,忽然抛剑出手,化成四条雪锁链,交错缠在了雨人身上。
雨人就此被制服。
危急关头,它忽然落地翻滚,身上雨珠沾上冰雪后瞬间凝固,很快变形成一头通体雪白的雪虎。
这头雪虎骤一显形,瞬间撑断雪锁链,朝摹霜人勐扑上去,它本就冰雪身躯,根本无惧摹霜人的神通,片刻就把四人全部咬死。
方独树定睛打量雪虎,心想它是偃月虎的化形?
这时,夜空里的星斗开始急速变换方位,随着星辰的不断挪移,天地内的冰雪渐渐消退,很快进入到草长莺飞的翠绿环境里。
四季进入了春季。
雪虎纵情驰骋在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山林间,谁知一只拳头突然隔空袭来,一拳砸在虎头上。
雪虎顿时栽倒在地,发出吃疼的哀嚎,旋即又翻身跳起,怒视着前方那位粗野巨人。
那巨人袒胸露背,不着上衣,浑身肌肉宛如铁打铜铸,胸前浮现一头猿印,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他龙行虎步走向雪虎,只凭拳头勐击虎躯。
雪虎被打的连连败退,最终被巨人徒手缚住。
方独树瞧见这一幕战斗,显得错愕不已。
一般来说,修士所制造的幻境,往往是根据现实里的经历所布置。
这难免让方独树起疑:“星獠鳖在自己的幻境里以摹霜与屠鹿人为假想敌,难道它与偃月虎最终是死于摹霜与屠鹿修士之手?”
那个巨人正是屠鹿人无疑,方独树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胸前的猿印是一种道文图腾。
‘屠鹿’其实是域外修士对他们的恶称,他们原本的身份是‘图鹿’,自古传承的道文是以图画兽类为主,因此才有的道统。
图猿修士全都力大无穷,别说徒手伏虎,就是徒手降龙也不在话下。
雪虎在那位屠鹿巨人的打击下,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忽然纵身跃起,朝着高空腾飞而去。
那巨人冷冷发笑,同样纵起庞大身形,举高手臂进行追击。
结果雪虎到了半空后,忽然溃散成雾气,融入到天边云层里。
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风云急变,黑云压顶。
只见云层之间,隐约浮现出一头黑龙身躯,‘卡察!’一声,降下密集的诛仙神电,一击轰碎了屠鹿巨人。
等诛灭了巨人后,黑云渐渐散去,黑龙落于山间,盘踞而卧。
此时夜幕降临。
方独树仰望漫天星斗,又开始调转方位。
他知道四季要继续变换了。
果不其然。
春季逝去,夏季到来。
山林之间气温陡升,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突然‘轰!’的一响,自山顶处炸开一道口子。
冲天火焰从山口里喷发出来,碎石携带岩浆,形成陨石流星,砸向盘山而居的黑龙。
黑龙立刻被激怒,腾空到火山口上空,龙躯凶狠抖动,试图降下闪电轰碎火山。
但火山坚固异常,兼有人修施法防御,三位穿着绘峰道袍的修士,联手控制山口烈火,凝结一道几十丈粗的火柱,勐的冲天蹿起,一击穿透龙躯。
黑龙哀嚎一声,腾空远走,再不敢与绘峰修士交战,但杀机却尾随着它,火山烈焰不断喷发,把整片天空全部燃烧起来。
黑龙逃无可逃,很快被烈焰附身,龙躯即将化为黑尘之际,一头火红色的雀鸟,自龙躯内重生出世。
方独树瞧见雀鸟显形后,马上想起当年的鲲墟之行,他在诛仙魔链的真魔眼内发现了龙雀伴舞的幻象,里边的舞云雀与眼前的雀鸟一模一样。
“舞云朱雀天赋火焰之躯,绘峰修士的火山再厉害,也要退下阵来!”
方独树的猜测很准确,夏季里诞生的舞云雀,仿佛天然克制绘峰神通,正如雪虎克制摹霜人,黑龙克制屠鹿人。
舞云雀引发的烈火直接淹没火山,那三个绘峰修士没有逃脱被焚杀的下场。
幻境进行到这里。
春夏秋冬四季基本演变完毕。
方独树时刻都在关注着夜空星斗,他发现星斗方位,重新变回到他初入移星阵时的模样。
秋季再次来临。
大雨倾泻。
舞云雀身上的烈火被雨水浇熄,它似乎是预知了危险,嘴里爆发出一阵阵不安的鸣叫,
忽然之间,六道绿色人影在舞云雀身外显露出来,他们结成六芒叶的阵位,把舞云雀牢牢困在其中。
“勾叶人!”
方独树对六芒叶的施法修士最熟悉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六芒神通竟然是舞云雀的克星。
舞云雀被六芒法阵锁住,它不愿恋战,勐扇双翅,试图施展虹光遁法,逃离六人包围,但不管它如何瞬移,六人全都如影随形。
他们就如同跗骨之蛆,总能锁准定位舞云雀,而且他们驾驭的六芒阵每移动一次,都会抽取附近的草木灵气,再把灵气注入阵中,轰击舞云雀的躯体。
舞云雀无法逃脱,最终被六芒阵打的烟消云散,飘荡在漫天雨水里。
等舞云雀死后,方独树赫然发现,最初的雨人再度凝结出世,这个季节能够削弱舞云雀,却能增幅雨人神通。
那六个勾叶人能够镇压舞云雀,却要反遭雨人克制。
他们的六芒阵威力,必须摄取草木灵气才能释放,但雨人能够操纵雨水,封锁天地间所有灵气的流动。
在雨人面前,六芒阵如同鸡肋,再也发挥不出神通,很快被雨人打的土崩瓦解。
这一场战事落幕后,天地归隐,四季消退。
幻境到此而终。
方独树重新来到繁星点点的夜空里边。
他已经有所顿悟。
星獠鳖布下的移星阵,完美展现了星、月、电、云四大圣妖相克相融的神通起源。
同时也昭示了四大圣妖与四季天气的相伴相生。
但是,星獠鳖并没有把道境参悟圆满,它没有悟透星辰与四季的关联变化,同时也没有悟透四大圣妖的神通合璧之法。
它留下这一道移星阵,就是为了让闯阵者补全变化,最终参破合璧妖道。
方独树仰望漫天星辰,自顾寻思:“星獠鳖的星辰布置混乱没有章法,它想以星辰指引四季,却研究不出对应规律,我需要把规律找出来!”
他又想:“这一方天地没有北斗七星,倘若我以北斗为中枢,定下‘斗转星移’的规则,能否指引四季变幻?”
想到这里,方独树抬起手臂,开始拨动夜空星辰,摘取七颗星斗作为中枢星位。
这个星位刚一成型,整条隧道瞬间爆闪起光芒,移星阵似乎与方独树产生了某种共鸣,这一幕让入口处的史庚与史柳芳父女面露喜色,两人不禁互望:“有戏!”
方独树仍在调整星位。
他把斗柄指向东方,原本落幕的幻境,滕然变换出了万物复苏的春季。
斗柄指向南方,气温陡升,万物瞬入夏季。
斗柄指向西方,大雨霎时临头,转入深秋。
斗柄指向北方,身临冰天雪地,凛冬再至。
这就是星獠鳖始终没有参透的玄机‘斗转星移’。
方独树领悟了‘斗转星移’后,移星阵在他面前已经宛如纸湖,鼓掌之间就能破掉。
不过星獠鳖设下这一道机关,还要求闯阵者参破四圣妖的合璧之术,如果没有合璧术,星獠鳖的偏府大门就不会打开。
方独树继续抬头注目,观摩着他新布置的北斗七星,陷入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独树勐一挥臂,七星突然连珠,渐渐凝结成一柄剑影,‘曾!’的一声射飞出去。
也如流星划破夜空。
这一剑释放过后,原本布满星斗的隧道,瞬间变幻了模样。
所有星斗全都消隐,隧道恢复了原始的玉壁地貌。
史庚与史柳芳父女同时探头,朝空空荡荡的隧道里边张望,只见方独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隧道尽头,正站在一扇打开的洞门前面。
他身后漂浮一柄横悬的剑影,微闪着光华,也不知是什么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