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架攻城器耸立在撒马尔罕的城墙之下,抛石机向城头的古列干尼守军倾泻着石块,攻城塔和攻城梯在箭矢和石弹的掩护下缓缓前进着。将目光向前放去,被火油和石块损毁的攻城器械不知几何。
对于城头的守军来说讽刺的是,在城下操作攻城器械带给他们死亡的攻城者同样是古列干尼军,只是效忠的君主、所属的宫廷不同罢了。而这样的闹剧在过去的数十年都在不断上演着。
此时正在后方观察战场的是一位比伊斯迈尔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今日指挥联军作战的指挥官,不过今日负责冲锋陷阵的也多来自费尔干纳。
联军对撒马尔罕城的围困已经接近半年,两军的激烈交锋从一开始就曾未停下,时至今日,军事工程师们主持建造的上百台投石机将撒马尔罕的城墙由砖石变为了瓦砾。
联军的多次强攻也给予了拜宋豁儿极大的压力,他甚至一度派遣信使前往突厥斯坦,向乌兹别克人的首领穆罕默德·昔班尼求援。
但昔班尼并没有带主力前来,导致他刚到撒马尔罕附近就吃了个瘪,联军的突袭直接将乌兹别克人逼入撒马尔罕城内。而后拜宋豁儿和昔班尼因为未知原因发生冲突,最终昔班尼带着乌兹别克骑兵全部返回突厥斯坦,旁观帖木儿子嗣之间的内战。
这一下彻底断绝了拜宋豁儿的外援,也断绝了城内守军的希望,无论是忽辛·拜哈拉还是兀鲁伯二世,他们的根据地都距离撒马尔罕太远,虽然可以上演围魏救赵的好戏,但等信使抵达、二者准备好救援的军队时,拜宋豁儿怕不是已经凉了。
虽然拜宋豁儿的失败已是定局,但谁也不知道联军会为了胜利而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就当巴布尔以为今天又会是血腥且无果的拉锯战时,一位传令官策马跑了过来,巴布尔认出了他——胡斯老的伴当。
“费尔干纳的埃米尔,我们胜利了,拜宋豁儿试图趁乱突围,包括他本人和亲兵家眷在内不下三百余人均被我主胡斯老擒获,我主胜利了!”
而后传令官继续传达胡斯老的意愿,在取得了胜利之后最重要的事自然就是分赃了,无论是胡斯老、马苏德还是巴布尔为了围下撒马尔罕都拿出了自己的老本,不要战利品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这,巴布尔的心情不太愉悦,他很清楚自己在联军内处于劣势,胡斯老和马苏德这两个兵强马壮的怪叔叔可能会把拜宋豁儿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自己顶多吃点边角料,然后返回安集延继续度过大概率庸碌无为的人生。
但巴布尔没有不去的理由,这样搞连边角料都吃不上。
如他所料,两个成年人在分赃大会上明里暗里地欺辱小孩,没有强兵依仗,巴布尔的幕僚也难以为自己的主君发挥作用。
在将巴布尔边缘化之后,胡斯老和马苏德还是起了冲突,二人之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言语交锋十分激烈。旁听的巴布尔只想捂上自己的耳朵。
“拜宋豁儿要怎么处置,我们可以慢慢商议,但撒马尔罕的赎城费要摊派多少,具体怎么分?这是最紧急的问题。”
在马苏德的询问之下,胡斯老支开了拜宋豁儿这一话题,打算聊点别的。为了转移火力,他还主动对巴布尔说道:“费尔干纳的帕迪沙对如何处置撒马尔罕有什么高见吗?”
巴布尔尴尬地将胡斯老的问题搪塞了过去,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帐。
他骑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胡斯老的大帐:“我们先回营吧,看样子今天是谈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对于巴布尔来说,今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向拜宋豁儿效忠的守军见局势无法挽回,向攻城的费尔干纳部队倒戈,他借此抢占了控制撒马尔罕城防的先机。
或许,这是个颇有诱惑力的筹码。
接下来几日,联军都在围城营地内白白消耗时间,马苏德和胡斯老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胡斯老选择与马苏德摊牌。他公开表态要向拜宋豁儿效忠,并主动提议,他尊拜宋豁儿为撒马尔罕的主人,尊马苏德为希萨尔的主人,同时二人都将头衔从埃米尔升为帕迪沙。
这一番提议自然激怒了马苏德,他当即率军离开了联军的大营,另外搭建营地和工事与胡斯老对峙,并作势要主动进攻。
而巴布尔同时接到了两方的拉拢信,希望对方就瓜分撒马尔罕一事站队己方,并许诺事后战利品平分。
但胡斯老和马苏德都未能如愿,粘合巴布尔大军的粘合剂就是撒马尔罕这座大城的富庶,在顺利控制了撒马尔罕的城防工事之后,趁着胡斯老和马苏德撕逼的空档,巴布尔就被自己的部下们裹挟着进入了撒马尔罕城。
在费尔干纳诸将的操作下,城内的拜宋豁儿残党和其他权贵都纷纷倒向巴布尔,在两支势力的共同拥戴之下,这个仅有14岁的少年就成为了河中地区名义上的君主。
直到仪式结束,巴布尔都感觉到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成为河中的主人?这是他在安集延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
有些恍惚的他随即在众将的操持下开始对自己的部下论功行赏,在此战中表现最为英勇的伯克檀巴勒被封为大伯克,其他伯克们的等级也纷纷上调。
不过在经济方面,巴布尔能给出的就很乏善可陈了,联军围攻了撒马尔罕超过半年,拜宋豁儿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不惜代价,如今的撒马尔罕城值得搜刮的战利品连费尔干纳军都无法满足。
这个冰冷的现实直接给巴布尔泼了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伯克们此前在围城战中表现积极,此时的反差肯定不小。这不是靠升官就能弥补的。
一个在军中没什么威望的小孩,还拿不出赏赐部下的钱财,这局面怎么想都要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