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古列干尼士兵们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在军官的督促下,他们开始帮忙打包行李,准备将营地向北移。
当整个营地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时,一个匆匆忙忙的斥候冲了进来,向大帐奔去。格格不入的斥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士兵和军官都在猜测出现了什么新军情。
“陛下,敌军已经出城,向着我们的营地来了!”进入大帐的斥候一见到埃米尔就急急忙忙地说出了紧急情况,连行礼都来不及。
“他们到哪了?”忽辛·拜哈拉追问道。
“往北一个叫桑巴斯特的村子,距离营地不远,骑马连半个白天都不需要,在晨祷时出发,到那里还要等一会才能做中午的礼拜。”斥候尽他所能。
这个紧急情况让忽辛·拜哈拉急忙叫停了当前部队的工作,并召集高级军官们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米尔扎和贝伊、伯克们各自有着不同的见解,以巴迪·匝曼为首的一批高级军官认为应该主动上前给予不知天高地厚的易卜拉欣一段难忘的回忆。仅有少数人认为应该敌动我不动,坚持固守营地,等待易卜拉欣带着红头撞上来。
“没有一个骑手在看到拒马后还会加速冲上去的,没有。埃米尔动员大军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收复马什哈德,若是坐在这里干等,我军空耗钱粮,河中形势也是瞬息万变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在敌人没有城墙保护的情况下消灭他们,尽快结束这次战争。”
同时,巴迪·匝曼还强调己方拥有数量优势,且补给充足,不会出现像当年卜撒因因补给不足和进退失据导致部队崩溃最终被俘。
最终这套拥有足够说服力的方案打动了忽辛·拜哈拉,他当即同意,要求军官们回去准备好部队,在一个小时后出击。
………………
马什哈德到法里曼之间的地形不算崎岖,也不十分平坦。红头们在村外找到了一处不算小的平地扎营休息,等待着易卜拉欣的命令。万王之王本人则是顶着烈日,在高级军官们的陪同下视察军营。
好在众人都习惯了高原的气候,红头们如同往常一样各做各的,看到易卜拉欣前来就上前致敬,而后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他打算和部队一起待到下午,若是做完午祷斥候还报告说敌军仍在法里曼的营地,那就拔营继续南下。
在巴迪·匝曼带着亲兵前来侦查城墙的时候,他就与易卜拉欣做了最后一次沟通,易卜拉欣希望他能够在会议中说服忽辛·拜哈拉与他野战。他正式许诺在事成之后允许他继续据有以赫拉特为中心的阿富汗斯坦,但要改信并奉他为宗主,巴迪·匝曼同意了。
在等待中,易卜拉欣饮下数杯葡萄酒,感到自己有些醉了才让侍卫换成果子露。高级军官们也陪同万王之王靠饮料和甜品打发时间。
斥候的闯入打断了正在脑内推演战局的易卜拉欣:“陛下,敌人来了,他们已经抵达距离营地仅有数公里的村庄。”
“快把这个消息通报全军。出营集结。”
易卜拉欣从地毯上站起,穿戴好甲胄,走出大帐时,他抬头看了看,正是正午。
号鼓喧天、旌旗招展,易卜拉欣带出来的三万五千骑在半个小时内就全部准备完毕,走出营地列阵。
万王之王骑着马走到军阵最前方,大声对着红头们说道:“我的信徒们,胡达的战士们,今日是对我们的考验,考验我们的信仰。胡达的敌人距离我们已经不远,他们还胆敢前来。今天注定是血腥的一天,在太阳落下之后,只会有我们仍然屹立在战场上,割下敌人的头颅,然后拖着因过度使用而酸痛的手臂回营!现在正是午祷,向胡达祈祷,胡达必会回应我们,今日,我们人人都是圣战士阿里!”
说完,易卜拉欣翻身下马,跪在自己的毯子上,面朝麦加的方向领着全军做完了礼拜。
在不远处的坡上,一条黑线若隐若现,其中的旗帜便是帖木儿的三个以倒三角形状在黑底上分布的红色圆圈,这面旗帜在内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在这面旗帜下领兵的不再是跛子本人了。
“他们来了!”
在军号军鼓的催促下,红头们迅速做好战斗准备,易卜拉欣则返回军阵后方,与自己的亲卫队会合。
按照计划和惯例,易卜拉欣将军队分为四个部分,左翼和右翼各拥有一万骑,分别由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指挥,剩下的一万五千骑分为中军和后卫,中军由易卜拉欣亲自控制,后卫由持弓者和格鲁吉亚人组成,在哈沙亚尔统领下待命。
面对严阵以待的红头,忽辛·拜哈拉先是不满地看了巴迪·匝曼一眼。他不打算退缩,只是下令军队结为作战队形。
古列干尼军同样分为中军、两翼、后卫四个部分。军官和士兵们有序地依照命令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双方就这样开始对峙。
易卜拉欣下令左翼进攻,红头们策马奔驰,迅速抵近至距离敌人不到百米的距离。而后他们用自己强壮的双臂抽出箭矢,拉紧弓弦,在稍稍瞄准后松开手指,被拉圆的弓臂在回弹时发出响声,积蓄在弓臂的力量迅速传递给箭矢,而后如同闪电一般划破空气,飞向古列干尼士兵。
部署在右翼的古列干尼骑兵多来自阿富汗部落,他们多数人没有财力置办坚固的甲胄,一轮箭矢下来,诸多骑兵被射得人仰马翻。这些骑兵们迅速拿出了自己的弓箭上前迎敌,红头弓骑兵迅速组成了环形骑射阵以保证火力持续性和减少伤亡,同时在塔利什汗的指挥下缓慢后撤,吸引古列干尼骑兵前进。
两方射出的箭矢相互来往,让对方都付出了伤亡,但红头们装备更好,良好的甲胄带来的防护减少了箭矢带来的打击,让他们得以在高强度的对射中保持士气、维持阵型。
弓骑兵的两袋箭矢很快就被消耗殆尽,他们的体力也消耗了许多。在军官们的组织下,他们有序地后撤。古列干尼骑兵们见敌军停止了进攻,以为自己可以喘一口气,能从刚才的失败中重整旗鼓。但塔利什汗很快就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在对射中处于下风的古列干尼骑兵因为付出了巨大伤亡而军阵残破、军心不稳。同时骑兵们为了追击不断后退的红头们,已经与大部队脱节,而塔利什汗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命令骑兵冲锋的号角声响起,在弓骑兵阵列后方准备多时的红头们手持骑枪,策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敌军,前后不过数秒,冲入军阵中的红头们就将不少古列干尼骑兵挑落马下,右翼的军阵岌岌可危、濒临解体。
坐镇中军的忽辛·拜哈拉发现不对,立刻抽调中军骑兵支援右翼。这些骑兵从侧面猛攻红头,迫使红头转入守势,这才让右翼没有完全崩溃。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塔利什汗的传令官匆匆赶到中军,简单地向易卜拉欣汇报了战况。
“传我命令,右翼进攻,牵制住敌军。而我则亲率中军增援左翼,砍去敌军一臂。”
受领任务的罗姆鲁汗很快就带着右翼的骑兵进攻了,红头们与左翼的古列干尼骑兵交上了火,但罗姆鲁汗没有在对射上浪费时间,而是命令所有的骑兵与敌人短兵相接。
部署在左翼的古列干尼骑兵状况稍好,除了从各部落征发的骑兵外,还有米尔扎们带出来的亲兵,这些披坚执锐的骑兵在短兵相接中才是能和红头们一战的对手。
不合时宜的骑枪在刺中敌人身躯后就被舍弃,骨朵和弯刀配合着快马不断收割着战士们的生命,不少战马也没能幸存。不过被摔下马背的红头们有不少又重新站了起来,捡起骑枪对着在马背上驰骋的古列干尼骑兵们刺去,要么是古列干尼骑兵被刺于马下,要么就是红头命丧马蹄践踏。就好像是在挑战单刷的骑砍玩家一样,不过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不是时间和重复的操作,而是生命。
而后步战的红头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用骑枪拒马,而后使用弓箭射杀敌骑,见到一团刺猬,古列干尼骑兵们也自觉地绕开他们。
见己方落入下风,参与左翼交战的巴迪·匝曼认为倒戈的时机已到,他大声向周边的骑手喊道:“现在我军已经失去了胡达的庇佑,作为惩罚落入下风而即将接受败亡的命运,萨法维的易卜拉欣才是真主选定之人,我们没有可能战胜,既然如此,为了我们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选择加入呢?”
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开始攻击一分钟前的同袍,加剧了左翼的混乱。
“陛下,米尔扎叛乱了,他在左翼公开要求我军投降,并肆意攻击任何我军部队。”
忽辛·拜哈拉转过头来,脸上的震惊和愤怒溢出,溅射到了前来报告的传令官,让他不禁抖了抖。
“是哪个米尔扎?巴迪·匝曼还是谁?”
“正是您的长子。”
忽辛·拜哈拉愤怒了摇了摇头,他没想到与自己和解的长子竟然里通外国,再次反叛,做着如此卑贱、令人作呕的勾当,他顿时感到头脑有些晕眩,但还是撑了下来,从后卫中抽调部队增援。
巴迪·匝曼的反叛并不顺利,古列干尼骑兵并无投降之意,他们多是溃败暂时离开战场而非投降甚至倒戈。忽辛·拜哈拉此前在各营巡视时还特地向军官和士兵们宣传红头对战俘所犯下的累累暴行以坚定他们的战斗意志。
而且他还没有和易卜拉欣沟通的战场通讯手段,红头们并不知道他已经倒戈,只是在混战中无差别攻击任何没有带着红帽的人,他的亲卫队甚至因为遭受红头的攻击而损失过半。
最终,他的坐骑被步战的红头杀死,亲兵们上前保护,在激烈的交战中尽数战死,巴迪·匝曼也被拖入阵中,乱刀砍死。
不过忽辛·拜哈拉暂时无从得知这一喜讯,他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了中军。
得到了增援的两翼和红头战了个僵持,易卜拉欣不打算与忽辛·拜哈拉比拼血条,在他的命令下,红头们摆脱和古列干尼骑兵之间的绞肉,返回到出发阵地。被打残的古列干尼骑兵们不敢,也无力追击。
伴随着军鼓打出来的节奏,所有骑兵按照命令全部分为两列,组成两个庞大的楔形阵以进攻古列干尼军的两翼,原本充当后卫的持弓者和格鲁吉亚骑兵现在则充当矛头,他们组成大楔形阵的尖端,负责撕开古列干尼军的阵列。
这两个庞大的楔形阵缓缓提速,逼近古列干尼军的两翼,忽辛·拜哈拉察觉到了萨法维军的动向,他震惊于易卜拉欣的胆大和自大。为了补充损失,他将后卫和中军的所有骑兵都增援给两翼,仅留步兵和亲兵屹立在大旗之下。
面对来势汹汹的萨法维军,古列干尼骑兵们再次鼓起勇气,上前迎敌。红头们在临接敌前还射出一波箭矢,希望能够伤几个古列干尼骑兵,打乱他们的军阵。
两翼的古列干尼骑兵被冲垮了,他们的阵列在对冲之中彻底解体,普什图人、蒙兀儿人和土库曼人四散奔逃,离开了战场,仅有少数选择逃回埃米尔的军旗之下。
忽辛·拜哈拉的两翼被剪除,易卜拉欣顺理成章地将接下来的焦点放在古列干尼的中军上。中军的步兵在双方骑兵交战时曾用弓弩为友军提供支援,为红头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几乎完全由步兵组成的中军看上去脆弱得可怜,围在最外面的是手持大盾和短矛的步兵,但他们的数目和纵深不足以让他们抵挡红头们的全力冲击。尽管中军被部署在一处高地上。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军阵会被毫无疑问地冲破时,不少红头在距离步兵们还有段距离时被摔下战马。被铁蒺藜杀伤的骑兵们又严重阻碍了仍在冲锋的同袍们,一时间,萨法维军的军阵陷入了混乱,原本强而有力,足以碾碎一切的冲击力如同被刺漏的气球内的空气一般。
趁着敌骑如计划般陷入混乱,步兵们没有呆立原地,而是迅速冲上去,用短矛和弯刀攻击红头们,而藏在后方的弓箭手也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尽可能多地发射箭矢杀伤红头。
没有后撤,在易卜拉欣的坚持下,萨法维军坚持进攻,在突如其来的逆风中和古列干尼的步兵们对顶角力,拥有良好装备和素质的持弓者们担起了进攻的核心,红头们干脆下马步战,一手持盾,一手持弯刀或是骨朵猛攻,杀得古列干尼步兵们节节败退。
但在这些步兵之后则是用拒马、栅栏和大车组成的防线,忽辛·拜哈拉将所有人手都用于加强这道防线,红头们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
残余的古列干尼军就依赖这道防线坚持到溃逃的古列干尼骑兵重整旗鼓,返回战场。战了半天,士卒们都疲惫不堪,易卜拉欣只好下令红头们带回同袍们的尸体撤退,等明日再战。忽辛·拜哈拉见敌人退去,也长出一口气,和贵族们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