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你是哪里人啊?”
“肃南市西江县,跟安溪市通明县都不算远...”
“哦,西江县的呀,那咱们确实很有缘分啊!”
“我年轻的时候,在西江县搞过矿,你们那儿的锡矿很有名,现在还搞不搞了?”
“是吗?我们西江县也就锡矿还行,不过现在也都停了,不让在搞了...”
“嗯...西江县,还有个西江宾馆,这个宾馆里有个药浴方子特别好,当年我们可是没少泡啊...”
“还有,你们那个竹杠面确实好吃!”
“那会儿我每次到县城去,都要吃上一碗才满足咧,嘿嘿...”
“哦对了,还有你们那个仇池古国搞起来没,有没有人去?”
宋大爷不问还罢,这一问可算是找对人了。
我也没有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宋大爷知道西江县,还在西江做过生意,并且待的时间似乎也不短。
不仅知道西江宾馆的药浴和竹杠面,就连现如今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仇池古国都没有忘记。
可见,对于曾经的那一段岁月,大爷到了现在还是很怀念。
“仇池古国啊,就修了一条盘山路,到底算搞了没有,倒是不清楚了!”
“旅游的话,咱们那些小地方,还是不太行。”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有啥起色,估计也就那样了...”
“倒是竹杠面,到现在还保留着,我也特别喜欢,每次经过县城都得吃一碗。”
“呵呵...旅游的事儿嘛,那还得靠政府和国家,咱们啊就吃好喝好就行!”
“来小远,你也二十来岁了吧,既然复员了就在家好好干!”
“不管在哪里,咱们都得生活不是,脚踏实地总能将日子干好!”
“你呢也别着急,工作啥的以后都会有,如今就先好好歇一歇!”
“往常你们在部队里,怕是喝不了酒吧,呵呵…”
“今儿没事,能遇到你们两个年轻人,我这老头子也是开心,多少喝一点儿...”
“呵呵,没事的,今天就陪大爷和木哥喝一杯!”
“嘿嘿,这才对嘛,来来来,小木一起端一个...”
“来大爷,干一个!”
说句实话,能和宋大爷聊天儿,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情。
大爷不紧不慢,为人温和谦逊,即便在我和温远这两个小辈面前,也不会倚老卖老。
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完全就像同辈人一样,让人无比轻松愉快。
更难得的是,宋大爷的心态非常好。
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有啥可惆怅的呢!”
豁达开朗,风轻云淡,这是经历过了无数大风大浪。
又在现实生活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之后,宋大爷悟出来的生命真谛。
按照他的故事,年轻的时候也是东奔西跑,走南闯北。
什么闯荡江湖之类的话呀,他们年轻的时候也都熟悉。
并且觉得只有那样奔波,才对得起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那些年华。
如今年纪大了,自然没了多少精力和想法。
也就想着安居乐业,种一点自己喜欢的瓜果,平平淡淡度此余生罢了。
至于子女儿孙们,他则是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和义务,也有各自的幸福与生活。
所以,子女选择大城市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
而当自己选择了田园生活后,同样子女也不会干预。
反正逢年过节什么的,该收的礼物和生活费,也是一个都不少。
家里的东西,儿子女儿啥都能置办着来,就是没有时间回来来长住一住。
一年到头儿,也就是春节前后,这个小院里能热闹上一阵儿。
等过了这阵儿,则又人去楼空,大的小的都进了城,全家又剩下他自己一个独守空院。
这些年年年如此,时间长了任谁也就都习惯了。
后来,不管是生病感冒,或者家里有个啥大小的事儿,也不再给儿女说了。
说了之后,不仅没啥用处,还惹得儿女们心里内疚不已。
如此,还不如不说得好,平平淡淡地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就是了。
宋大爷聊起天儿来,就像讲故事一样。
总能说的有声有色,忍不住就叫人投入情绪。
对于空巢老人来说,我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因为我也是子女,也是留下父母进了城的人。
所以,听着大爷的自述,我能想象得到自己父母,独自过日子的情景。
这辈子,他们哺育了我们,将我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教养成人。
又看着我们,都像个长了翅膀的小鸟儿一样,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从盼望着高飞,到盼望着停留,他们的这一辈子,过得实在太过辛苦。
因此,当听到宋大爷说到,自己应该为自己生活的时候。
我便觉得只有这样,他们的内心之中,或许才能充实美满一些。
毕竟,当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之后,也要思考这个现实的问题。
现在,大爷每天也不用愁肠什么,自己吃得好穿得好,身体健健康康。
既不给社会添负担,又不麻烦子女,整天在自家地里营务一会儿,别提有多自在了。
反正,干多干少都是自己的,天晴天下都不妨碍庄稼的生长。
总之,他自己又不靠种菜赚钱,管着自己够吃就行。
有时候自己吃不完,多出来的便赶个集卖出去几个。
也算是能换几个钱就换上几个,又不做强求的生意。
这样一年下来,不管是自己卖菜所得,还是儿女们给的零花钱。
全都新新的攒着,反正自己也没个啥地儿花去,就继续存着给孙子孙女们发红包。
要说对于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的话。
恐怕除了担心儿女们,过年不回家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烦恼。
不仅如此,快乐的事儿倒是还有不少。
比如赶集打牌这事儿,绝对是宋大爷这辈子,最值得叙述的东西。
也是除了付出劳动收获果实,从而获得的快乐充实外,最大的快乐源泉。
许是喝酒喝得开心的缘故,见我和温远都有几分醉意。
宋大爷这才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关于他的终生爱好。
他说年轻的时候喜欢打牌,但不是扑克牌,而是比较传统的老牌。
那时候农村里穷得叮当响,家家户户的年轻人,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外,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又因为没有电,大家都赶早吃晚饭,吃完了便四处溜达,消磨白天身体上的劳累。
关于消磨的方式,村里大致分为三种,排在第一的便是打牌。
第二是下象棋,第三则是串门子闲谈,但这两种宋大爷都不喜欢。
大爷独爱老牌,通常需要的人不多,三人一组便可上手。
若有第四个人的话,那便算刚刚好,每一把总有一人歇着。
如此把把轮换,不管是手气还是牌势,都能有个转变,不至于让输得人一输到底。
当然,既然是打牌,若没有彩头的话,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更何况,有输有赢,那才有动力,以及智慧的较量嘛!
所以,每逢这种场合,开局自然要立好规矩,输赢赔率等等都要讲好。
大多情况下,一二五毛是最常见的,至于一块钱的场合,几乎没几人参加的起。
自然,那时候大家都穷,能有几毛钱来耍耍,已经是对每天辛苦的最大犒劳。
大家没有多少钱去挥霍,所以这种方式只是娱乐,而非赌博。
大爷说,每当冬季降临之后,那才是村里人最轻松欢乐的日子。
也只有在那些普通的岁月里,大家才都恍然觉得,自己还活得像个人。
大地上冻,再下一场厚厚的雪,听着雪花簌簌的飘落声。
心底想着瑞雪兆丰年的好事,这天底下便再没有了劳累与烦忧。
反而是烧得暖暖的热炕,还有猪肉炖粉条子,以及彻夜不眠的牌局。
总之,凑着约上几个老友,白天多少给家里干点活儿。
等到晚饭后,黑夜渐渐吞噬白昼,将大地山川房屋,都彻底变得暗昏昏的时候。
三五老友聚在一家,点起一盏煤油灯,或是一支洋蜡烛,反正多少需要一点点的光明。
如此,即便屋里暖烘烘的催人困顿,但老友们却彼此精神矍铄。
老汉烟一口接着一口,总能将整个屋子熏得烟雾缭绕,不似人间,好似仙境。
如此氛围,自然要打几把牌的,大小早定,轮换有序,谁都不用着急。
往往如此冬夜,时间一闪而过,半夜踏雪回家者,十有八九便是此中之人。
宋大爷说,半夜冒雪回家这种事儿,他可没少干,也总不免被媳妇说道一顿。
那时候没啥可消磨时间,就打牌还有点意思,多少能换点快乐的时光。
不料牌打着打着,自己就老了,老友也渐渐被岁月带走。
剩下的全是不会打老牌的人,没办法他只能改变自己。
如今除了不会打麻将之外,什么牌都学会了。
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村里的小年轻炸金花,玩一玩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当然了,宋大爷最大的快乐,都在赶集的时候。
这些年,每逢乡镇赶集的日子,大爷从不缺席,总是第一个先到,第一个洗牌等候者。
至于,他所等候之人,则是这些年累积起来的牌友。
这些牌友十分忠实,对打老牌有一种无法割舍的钟爱。
因此,每逢集会,几位牌友赶不赶集,或者买不买东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在集上看到老友,然后几人围在一起,也算聊天,也算叙旧,日子一天天便这么过来了。
说起逢集会牌友这件事儿,宋大爷眼中不止有多少欢喜。
甚至让我觉得,只有在那个场景之中,才是他的灵魂最自由的时候。
只是,宋大爷说到最后,也像是醉了一样,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种落寞与孤寂。
原因很简单,牌友越来越少,还能走得动赶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少。
这种情况,就像树林里的老树一样,每过一秋,每经一冬,总有熬不过去的那一个。
好在大爷乐观豁达,早就看淡了生死,尽管有时也会落寞一会儿。
但转身之间,又像是崭新的一日。
重新下地干活,继续保持自己的小兴趣,保持平淡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