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记也沉默着,他轻轻地抱住孙氏,语气面色温和地道:“以后你多照顾一些老三媳妇便是。”他松开孙氏,握着她的肩膀,道:“以母亲的性子,她肯定怕夜长梦多,想赶着下聘,倒时候少不得你帮忙,记得从咱们的库房里捡几件贵重东西加到礼单里去。”
孙氏颔首道:“也好。”
何书记又嘱咐说:“对了,这件事儿你可千万别说给老五知道,他若是说给了老三听,这婚事又成不了了。”
都在侯府里生活,碰见了免不了交流两句,何书记少不得特意嘱咐。
孙氏忖量片刻,点了点头,道:“妾身明白。”
这厢商定下了,贺书礼的纳吉礼就成了吉兆。
胡妈妈知道的时候,很是欢喜,她提着一只母鸡去凌霄院,叫季清欢扔去厨房。
贺书礼依旧和从前一样,天大的喜事也触动不了他的心神,他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再无反应。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胡妈妈习以为常,她笑着道:“估计管事的今儿就要去郭家告知喜讯了。”
季清欢倚靠在书房的隔扇上听着,她知道,男方家通知了女方家,就算是订了婚,贺书礼便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知怎么心里有点酸酸的。
胡妈妈还在书房里讲:“大夫人说,最迟再过半个月就娶下聘,下了聘,很快婚期也能定下了,不过恐怕今年三太太是过不了门了……”她言语里,似乎很是可惜。
贺书礼皱了皱眉,冷淡道:“知道了,胡妈妈可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胡妈妈知道贺书礼不乐意听她唠叨,笑一笑道:“没了,三爷您看书,老奴先回去了。”
季清欢送了胡妈妈几步路,便折回书房跟贺书礼打招呼,说她一会子要跟着厨房的人出门去。
贺书礼没应声,季清欢知道他不会出尔反尔,回了房里装了几个碎银子和铜钱,便去了二门上,等厨房采买的人一道从角门出去。
凌霄院里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贺书礼看书看得累了,闭眼往轮椅上一靠,等了一会子却发现没人给他揉额头,一睁眼才想起来,季清欢出门去了。他伸手端起茶杯往嘴里送,猛然喝到一口凉茶,立刻吐了出来。
萧山这时候才抬起头问:“三爷,要添热茶吗?”
贺书礼搁下杯子,力气重了一些,发出“砰”得一声,他皱着眉道:“算了,就现在给我倒一杯。”
萧山依言,倒掉杯子里的茶水,从茶壶里给贺书礼重新倒了一杯。
贺书礼捏了捏眉头,道:“……就不能换个干净杯子倒吗?”
萧山连忙换了个干净杯子,倒号,递到贺书礼手里。
凉茶滑过贺书礼的喉咙,五脏六腑都是凉的。
待过了午膳时候,贺书礼小憩起来,听见书房外有动静,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清欢回来了?”
萧山朝外看了一眼,道:“没有,几个丫鬟在扫院子。”
贺书礼再不说话了,直到半下午,季清欢才空着手回来了,她手里是空的腹部却是鼓鼓的。
季清欢回了一趟房间,便大步跑到书房门口,蹦跳着跨过门槛,双手藏在背后,笑眯眯地看着贺书礼,高声喊道:“三爷,奴婢回来啦!”
贺书礼也不瞧她,自顾看书,冷声道:“回来就回来了,大呼小叫什么?”
季清欢做了个鬼脸,双手捂着肚子,嘿嘿一笑,道:“三爷肯定猜不到奴婢今儿干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
季清欢凑到贺书礼跟前,挤着眉道:“奴婢今儿逛了不少地方,哇,京城可真是繁华呀,车水马龙,首饰衣裳铺子,也都好看极了,还有……”
贺书礼终于看了她一眼,道:“说重点。”
季清欢在她的专属凳子上坐下来,道:“奴婢可不再是庸俗之人,奴婢跟在三爷身边学高雅了些呢,奴婢不仅逛了书斋,还逛了书画玉石古玩铺子。”
“然后呢?”贺书礼太阳穴跳的厉害。
毕竟这丫头委实不像是很有鉴赏能力的样子。
季清欢得意笑道:“奴婢买了好玩意回来。”
贺书礼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抬眉道:“什么玩意?”
季清欢先伸出左手,搁了一个斗彩莲塘鲤鱼大碗在桌上,这个碗,比贺书礼平常吃饭的碗要大一些。
贺书礼淡淡地瞥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他问道:“有特别之处?”
季清欢挪着凳子挨过去,捧着碗,道:“您仔细看看,这个碗上有是不是有四个三口之家。”
斗彩的大碗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对称地描了三条交尾相游的红鲤鱼。
季清欢继续说:“鱼和树一样,都有年轮的树的,树木的年轮数要砍了树才能看到,鱼儿年轮数则在鱼鳞上。四口之家这个,鱼鳞片的年轮数是从高到低,分别七、六、六、四。按年纪推测,也就是爷爷、父母亲和孙子。”
贺书礼拿过碗,仔细看了,果然如季清欢说的那样,匠人画得十分细致,连鱼鳞片上的年轮数都画得清清楚楚。他又看了另外三个面儿,三条咬尾的鱼年轮数完全一样。
季清欢又道:“不用看了,别的几个面的鱼年轮数都是四,鲤鱼生小鱼最好的年纪就是四到七岁,六爷您说,这位匠人是不是画得精巧细致,十分有趣呀?”
乍看不觉得,贺书礼听季清欢这么一说,确实有些意趣,他眼尾抬起,声音难得清朗一些,道:“现在的工匠倒是有本事,又会做瓷器,又懂养鱼。”
季清欢眸光莹亮,咧嘴笑问:“那奴婢送的东西,三爷喜欢吗?”
贺书礼扬起手里的碗,瞧着她,问:“送我?”
“对呀,送三爷。三爷吃饭总是饥一餐饱一餐,没有兴致便不吃,兴致来了就吃,奴婢希望以后三爷看见这碗,便胃口大增,好好吃饭,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贺书礼回望着季清欢,她的语气和神态都极为诚恳,笃定的眼神里找不出一丝破绽,他随意搭放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季清欢咧嘴笑着,又从身后摸出一对象牙筷子,道:“当当当!还有这个。”
贺书礼眼睛里闪着微弱的光,缓声问道:“这筷子又有什么特别的?”
象牙筷子细密而有光泽,但是没有花纹,筷子的尾部雕了一对鲤鱼,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季清欢道:“没有,不过碗筷总要配成一套嘛!”
贺书礼看着季清欢手里的碗筷,喉咙干涩的厉害,晃动的烛火下,他眼睛里的光不似往常冰冷,竟柔和了许多。
季清欢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贺书礼紧握的双手悄然松开,他洁白无瑕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微有笃笃之声,他顿了许久,才将视线移到季清欢的脸上,映着烛光温柔,打在她的脸上,为她添了些许可爱娇俏,他声音微哑地道:“你倒是有心了。”
季清欢抿了抿唇,眉眼弯弯,道:“三爷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