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知道一位教授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查阅学院的院志就好。这种纯粹的历史材料通常存放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由于少有人过问,一些记录历史的学者会怀着莫名的倔强,将血淋淋的真相赫然写入其中。
“院长提到了某个学派,看来是曾经存在于学院的某个学派。那么,我找到学院里学派数量发生剧烈变化的那一年,就能找到线索了。”
翻阅学院历史,纳特发现原来学术派别之间一直有变化存在。
“每一年各个学院都会整理一份学术成果的期刊,记录这一年取得的成就。从中不难看出一些学派之间的兴衰起伏。”
纳特翻着索引目录在思考办法。学院的院志存量惊人,放满了一个书架。也不知道他需要的真相藏在哪一页上面。
“不对,我还遗漏了什么!”
纳特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学派”只是某种大的学术分支下面的小小派系,那么斯芬特·蒂瓦教授应该隶属于哪一种学术分支呢?
纳特继续翻阅院志,“目前的博物学院分为文史哲三个学院,文学院下面的分支是修辞学和美学;史学院下面的分支是自然科学史和社会人文史,自己苦学的占星术属于自然科学史更细分的一个分支,数学。”
这个分类纳特也感到奇怪,“占星术这种涉及到社会历史变迁的庞大学问,竟然成了数学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不重要的历法纪年学的一个分支。我敢打赌,研究立法纪念的老教授一辈子掌握的知识都没有观星台上随便一本书上的多。”
“我本来以为涉及到占卜的学科,应该在哲学院下面。”
纳特自言自语道,“这学院现在完全没什么人,院系的规模不及史学院一半的十分之一。教授的学问又太高深,那些几十年来无人问津的书籍都属于他们。”
“但早些年绝不是这样的。我听弗拉维大人提到过,在过去很长时间里,哲学院都是神学院下面的一个分支,那时候的神学院如日中天,每年都选送最优秀的学生到大教堂进修最后成为主教,而大教堂的主教除了去各地教堂赴任以外,也有个重要的职业途径是返回神学院任教。”
想到这里,纳特不禁感叹:“造物者创造的世界是一体的,我们却将世界分割为种种片面的学科去理解!”
这是弗拉维大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现在想来非常贴切。
这件事倒给了纳特一个启发,“有没有一种可能,蒂瓦教授的学派本来就隶属于神学院?超自然的力量,神的力量,听起来很接近啊!”
想到这纳特有了思路,应该从神学院与博物学院决裂的时间着手。
“那至少是六七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连弗拉维大人都还没出生呢!”
仔细想想,这一年索菲莉娅教授实则是八十岁的老妪,其实她比弗拉维大人年长多了。
翻看七十年以前的院志,还有神学院的记录存在,翻看五十年前的院志,神学院就没有了。
“果然是这样!”
时间线最终被锁定在六十二年以前,纳特找到了学院一分为二的记录。
“神学院原本分设了神学和人类学两门学科,关于人的灵魂的研究显然属于人类学的范畴!重大的分离事件本身竟然只是轻飘飘几句话。经过反复的会议商议,关于神的研究统统作为神学撤离博物学院,人类学予以保留,但是却遭到了拆分。”
“修辞学并入文学院,与语言学并列;人类的历史分别并入自然科学史和社会科学史。还剩一个非常奇怪的学问,‘智慧学’。完全找不到任何现有的分类。”
非常可笑,按理说博物学院教授的所有知识都是在启发人类的智慧。但是竟然有一门学科只专注于‘智慧’。
“用于掌控所有知识的智慧,一切智慧的源头,这就是现在的哲学院。虽然说起来很厉害,实际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掌握。”
纳特一边看一边独自发笑。
“尽管是玄而又玄的知识,却因为是‘人的知识’而留在了博物学院。傲慢的神学院认为‘造物者的归属造物者,凡人的归属凡人’,便没有带走这门学科。”
更加糟糕的是,还有两个学术分支留在了博物学院。虽然占着两个派系,却是一个人在经营——蒂瓦教授。
“果然啊,让我找到了。”
纳特长叹一口气,喝了一杯咖啡。这些天废寝忘食地查找资料,他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
“一门是占卜学,是人类窥探创世奥秘的学问。这样的学问尽管与之高无上者有关,却被神学院的元老们认为是一种亵渎。他们不仅不愿意将这种异端的学问并入神学的体系,而且对这门学科表示出强烈的抵触,认为操弄异端者,应当被判处死罪。”
纳特一边翻阅一边总结,将摘要和自己的想法记录在日志里。
“在回归到‘凡人的知识体系’后,占卜学被认为是非理性的一家之言。由于缺乏普遍的验证结果,博物学院的教授们一致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一门学科,仅仅是沽名钓誉的谬论。”
但蒂瓦教授据理力争,有幸将一部学术成果保留下来。即观星学说的理论和结论。观星作为纪年历法的重要手段,具有实际的意义。这门学科并入自然科学史下面的数学系。由于纪年历法这种事情几百年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几乎也没人专门去研究。
“另一门学科的境遇就非常凄惨了——灵魂学。”
纳特不由得想起那几本浸湿发霉的抄本。
“沿袭了神学的一些理论基础,认为人拥有‘灵’,然后用科学的方式去研究人类的精神和意识,多么有见地的学者,他其发起成立的学派仅仅存在了十年,就在神学院分崩离析之际失去了靠山。”
“神学院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这个学科,博物学院也认为这种学科完全是无稽之谈,毫无学术可言。其中宣称的很多内容完全没有办法验证,只能沦为都市怪谈。”
读到这里,纳特心里一颤。每次有人嘲笑他研究的‘博物学’很扯淡,他都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凉意。那位蒂瓦教授遭到如此众多学者的公开批评,心里该是多么痛苦啊!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树立起来的学科被学院废止。
继续读下去情况更加恶化。
“天呐!他们甚至对蒂瓦教授发起了数轮批判会议,最终经过多次投票表决,以压倒性的结果认定‘灵魂学’不属于任何学科领域,不应在学院享有任何地位。”
“唉!”纳特长叹一声。
看院志的时间掐指推算,那一年就是索菲莉娅教授十六岁的时候,教授曾经说过自己在那段时间里里患恶疾,根本无法医治。可想当时的蒂瓦教授承受着怎样精神和肉体的痛苦……
“我曾经想过将神学、人文学和存在于世间的怪谈融合,创立一门解释世间万物的博物学,找出整个世界背后的奥秘。阅读了蒂瓦教授的着作,他似乎在世界的一部分现象前为我指路。闲暇时好好读一读他的理论和方法,对我的终生理想也有裨益。”
想到这里,纳特合上院志离开图书馆。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觉得不孤单了。
“我这样怀着奇怪想法的人很少,但我不是唯一一个,这不是就有个人站在遥远时空之外,为我指处一条道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