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大人……我该怎么办……请给我一个答案吧……”
肥肥吃力地坐下身,掏出手帕来擦擦汗。他叹了口气,非常地绝望。
“怎么了,纳特?”
弗拉维穿着园丁的围裙和靴子,戴着手套正在打理花园。好不容易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结果脸上也沾了污泥。
“我还想和你们说说,我这里遇到的麻烦才大。自从瘟疫爆发之后,我的玫瑰花园就毁了。一切努力全都白费,结果比回到起点更加糟糕,简直是变得寸步难行。”
他的围裙上全都是黑色的污泥。说实话这里味道不太好闻。要不是为了找他老人家,纳特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弗拉维大人用锄头一阵猛敲,终于从烂泥里扒出一根全是尖刺的藤条。
“小心点,这玩意划破皮肤会引起严重的过敏。”
“哦,好的。”
纳特只好挪开位置,给那些不知名的藤条让路。
“我的玫瑰花园里,所有盛放的花朵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剩下的枯枝上再也没结一个花骨朵儿,只剩这种没叶子的荆棘在疯长。”
弗拉维连连叹气。
“我观望了一个冬天。现在看来这些植物已经丧失了本性,必须要完全刨除掉,重新种植了。”
“哦,那真是不幸啊,大人。”
纳特尽量表现得惋惜一点,以免弗拉维大人觉得他不在乎。他心里确实不太在乎,花园不应该交给园丁打理么?何必自己动手呢。但直接说的话弗拉维大人肯定要不高兴的……
“你刚刚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寻求帮助吗?”弗拉维忙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了。
“哦,是的。大人,太可怕了,您还不知道吧?希林洛斯他是个喝血的恶魔!”
“就是你所说的‘吸血鬼’?”
“是的,大人!恐怕我们必须对此事拿出统一的结论来面对。邪恶的势力在增长,我们来到帝国之后的每一天,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恶魔,在破坏我们的帝国!”
弗拉维大人拿出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出来了,纳特再熟悉不过,几乎世界上所有人都用这种眼神打量过他,因为他的研究无人能够理解。天呐,他一直以为弗拉维大人会理解的!
“无论您作何感想,大人!希林洛斯把我们都骗了!他的本质是恶魔,他用一张纯真的孩童的脸骗取了我们的信任,还有皇帝陛下的信任!您知道吗?他亲手谋杀了皇帝,弑君之罪!”
纳特试图用一些惊悚的发言来吸引弗拉维大人的注意力。不知为什么,弗拉维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这些事好像都不如他花园里的玫瑰花重要。
纳特仔细观察了弗拉维大人的表情,他脸上没有一点变化,就像听到了一件寻常的事情那样,丝毫没有吃惊。
“莫非您早就知道了?”
弗拉维大人也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锄头,站在泥地里望天。
“终于到了必须要讨论这件事情的那一天了吗……?”
“大人,想不到连您也早就知道了?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样察觉的呢?我现在觉得只有自己被当成了傻子一样戏弄。”
“你不是傻子,纳特。你是一名优秀的学者,通晓自然界许多奥秘。或许你对希林本质的属性更加清楚一些。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他异于常人,有许多种神迹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但他身上显现出来的不是‘神迹’啊!那是恶魔的邪恶法术!是完全黑暗的东西!”纳特痛心疾首地说。“他杀死活着的人,吸食他们的血液,从中获取超自然的力量,才展现出那些匪夷所思的异象!太可怕了,一想到那些看似美好的东西都来自于死亡,我几乎要窒息了……”
“纳特。你要知道这世界上的黑暗也是全能的造物者创造出的一部分。你口中的邪魔也是造物。如果你能够感受到真实的邪恶,那么你也会感受到造物者的光芒。”
“天呐,我的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纳特冒了一头冷汗,连忙又拿手绢擦了擦。如果说刚才他急得浑身发热,那么他现在就怕得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脑瓜顶灌到脚底板。
“我这辈子从没听一个修道之人敢这么大言不惭。天呐,大人,真的,您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因为这句话就把您送上火刑架。但是,求您别说了,这种话不能乱讲。”
弗拉维冷漠地笑了笑。那种神情,纳特差点以为他也要变成恶魔来喝自己的血了。
“纳特,你是个非常特立独行的学者。当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说你要研究整个世界。那句话真的把我吓了一跳。研究整个世界?这个理想今天还在吗?”
“是的,大人。时至今日,哪怕再多的公务缠身,研究世界也是我的梦想。我无时无刻不在继续深入自己的研究。”
“世界太大了,还在。即便在你已经非常博学的前提下,世界仍旧太大了,无法一言以蔽之。”
“这一点我也深刻地明白。大人,我曾经提出了网格化归类这个世界的理论,作为帝国博物学院的入学敲门砖。可惜他们没看上我的理论。”
纳特有些不服气,他和每一个质疑自己的人都解释过。
“世界虽然大,但是可以分类。例如自然学、人文学和神学,在大的基本框架下,将生物、地质、炼金术归类于自然学,而历史、小说、音乐归类于人文学,再将关于造物者的一切归类于神学……如此等等,分类就好像一张网,最终囊括世界的全部。诸多学者的研究成果最终会反应在这张大网上,而我作为博物学者的工作就是一直去织这张网!”
“纳特,在你研究整个世界的过程中,是否遇到过自己无法解答的事情呢?对于那种事物,你又该如何处置呢?”
“我会写一张字条,将这件事作为‘未分类’的条目来处理。或许现在的精力有限无法完全地理解,但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处理它。”
“那么纳特,我必须要告诉你,在你看来绝对不容置疑的神学领域里,也有许多我无法解答的疑问。”
“以您广博的阅读量,不应该啊……”
“如果前人也无法作答呢?”
“怎么会……”
“如果有一件事,你无法理解,遍阅群书也找不到答案,向前看恐怕有生之年也无从解答,你又该怎么办?”
“我……”
“我的话,会假设有个盒子。我把那些不能理解的事物放进去,将他们完全作为‘他者’来看待。”
“您……”
“纳特,有些言论教廷的人不会接受,我无法说服他们。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恐怕你也不会接受。但我希望你听一听,把这些话记录在你未分类的簿子上。”
弗拉维大人讲话的表情依旧那么平静。
“造物者创造了这个世界,祂并没有将人类划分为至高无上的造物,世界上还有许多种更高等的造物存在。我们,仅仅是自然的一部分,像是树上的果子,会被另一种造物采食。用善恶来区分食物和捕食者未免牵强,尤其当我们自己也在采食其他的造物的时候。”
“大人,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如果这种说法也能成立,人类的文明就将不复存在,我们全都堕落回野蛮的大自然了!”
弗拉维低头沉思。
“这是无解的理论,没发达到最终的统一,只能说在一定程度上成立,它不是永恒的真理。”
他说完又抬起头,“所以我无法深入地贯彻这项理念,只能有所保留地向你讲述。我们有生之年都无法释怀,只能将它继续保留,直到某一天在世界范围内获得解答位置。”
“好吧,恕我冒昧了,告辞!”
纳特沮丧地离开大教堂。这天的天气也不算好,阴沉沉的,还下起了小雨。肥肥坐上皇家马车,回头望了一眼曾经那样珍视的主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