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守着坐在书案前书写的顾宵,心里只能干着急,自大人从香枫山回来后便一直坐在书案前未曾起过一回身,就连后背的旧伤又开裂后染红了外袍也没动弹过。
“将此信飞鹰传回京城”顾宵晾干墨迹将信纸递给了江恒。
江恒应声接过后,想说些什么,犹豫的一下还是出去了。
而坐在椅子上的顾宵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般,久久未动连气息也沉寂了下来,只有攥紧到青筋凸起的双拳在微微发颤。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西护一脚踢碎,连带着门框飞溅开来“顾宵!!”西护赤红着双目,单手持剑指着仍坐在那里半分未动的顾宵嘶吼着。
“西护卫!”闻声赶来的江恒立马抽刀护在顾宵面前喊道“西护卫你冷静点!大人也很自责,也在担忧!”
“他自责担忧个屁!”西护从来都是少言寡语默默守护的性子,这是他自从做了暗卫以来第一次人前这样失态“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响烟后,你的人晚了半刻才出现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顾宵,你这一路以来动作不断,主子相信对你从来没有一丝怀疑,可你干了什么?罔顾她的性命!削减她的护卫!你当真以为我西护不敢杀你吗!?”随着浑身的颤动西护腹部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顺着衣摆不停滴落着。
“西护卫!你别忘了,不仅你的人死伤大半,我们的人也只剩下不足五人,且均身负重伤。你说大人罔顾西姑娘的性命,难道你忘了大人身上的伤是怎么来得了吗?”江恒急切的说道,生怕他血气上涌上来便打。
西护紧紧盯着座上的顾宵道“我不管你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但若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西氏一族就算拼上所有人的性命也必将你斩杀至死!”说着便收剑转身想走。
顾宵有些冰冷的声音却拦住了他“你现在去追就是送死,在此再等半月。”
“等?你可知到时她又会身在何处吗?”
“银州,锦衣卫一众需半月赶至此地,你我现均已无一战之力。”
“……你确定?”西护背对着顾宵问道。
“确定”
“……我再信你一回!”西护再没多问,离开了院落。
江恒这才捏了把汗,又有些担心问道“大人,你真能确定我们能在银州找到西姑娘?”
“大同至凉州,其中最短的路程必须经过银州,从大同至银州马车需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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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曲公公捧着一个竹筒信递到了御案上“陛下,大同府来的密信。”
“哟!是顾同知的嘛”皇帝看着竹筒上的漆印调侃道,曲公公小心揭下漆印,又用玉刀割开蜡封,抽出信纸递了上去。
“莫道无人能报国,红旗行去取凉州。好诗啊,顾同知不仅武略了得,这文韬也丝毫不逊于状元榜眼呀”皇帝笑着对一旁的曲公公说道“今天朕就来考考你,顾同知这句诗你可知何意啊?”
“回陛下,这诗老奴知晓是出自北宋名相王珪的《闻种谔米脂川大捷》,但顾大人这两句是何意,还请陛下恕老奴才疏学浅。”
“哈哈哈,你说得不错,的确是这首诗,至于意思嘛,这小子在跟朕搬救兵呢!”皇帝好笑的摇了摇头,却见曲公公一脸茫然不知的模样,耐心道“还是不解?”
“回陛下,老奴实在汗颜,这句诗意老奴无论怎么看也未能看出求救的意思,再者就是以顾大人的官职要想调遣镇抚司的锦衣卫,何须麻烦陛下?”
皇帝呲笑道:“他想跟朕要的当然不止几个锦衣卫,这诗你得晓得整首后再拆解,先看这诗题《闻种谔米脂川大捷》,这米脂是个地名又叫银州,意思是告诉朕他们接下来要去银州。第一句‘神兵十万忽乘秋,西碛妖氛一夕收‘中的’一夕收‘除了要告诉朕大同案余孽已除尽之外,另也有兵力不足的意思,最后就是第三句‘君王别绘凌烟阁,将帅今轻定远侯‘想跟朕讨个‘将帅’又要比定远侯‘轻’,你说是谁呀?”
曲公公沉思道“比元老将军年轻些的将帅我朝数不胜数啊!这……”
“哎~算了,你亲去镇抚司传密旨,点百名锦衣卫即刻赶往大同府,并修书一封让元峯事毕之后暂缓回京,协助顾同知前往银州。”
“哦!”曲公公恍然大悟,比元老将军年轻些不就是元小将军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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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封闭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在小道上被一纵长队护送前行着,车上的窗口皆被轻软不透光的薄纱所覆,连车门上都挂着一把铜质小锁。
车内西楼盘坐一侧,双目紧闭一言不发,而瘫坐在对面的是浑身无力,连举手抬腿都十分费力的李蓉儿。
“这些狗东西不仅封了老娘的穴位还天天喂老娘吃软筋散!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李蓉儿嘴里不停叨咕着,身子艰难的想往矮桌方向扭动。
扭了半天却收效甚微,“哎,我说你半死不活这样都多少天了,你是想一直这样憋死自己?那不等你先死我都先被无聊死了好吗。”
“……”
“喂!我说西大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呀!你现在怎么跟那个顾宵一个样啊,你们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吧?”
“……”
“得,不说话也行,给我喝口水总可以吧?虽然我们不是一伙,但至少我也救过你好几回吧!渴死我你就不会良心不安?”
西楼被她吵得脑仁生疼,这些日子西楼心中乱成一团,加上嬷嬷临死时的画面一遍遍的在脑海中浮现,以至于精神愈加恍惚。
李蓉儿看她紧紧蹙着的眉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不管是谁都终难逃一死,像前些年当今皇帝还没执政的时候,那天灾民祸乱的,人命跟过家家似的,你那嬷嬷身为难民若不做细作怕是早就饿死街头了,她也是逼不得已。”
“我没有怪她”西楼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说道“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她做到了。”
嬷嬷扑身挡刀时在自己耳边说的“别怕”两字至今久久无法消散。
西楼抬手倒了杯茶水喂到李蓉儿唇边,轻声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那么多人如此千方百计,不惜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