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天津卫的筑城小玉就扒着马车的车窗往外使劲瞧,转头对着西楼说道“姑娘,这天津卫一点都不比我们顺天府差呢,好热闹呀!街上的人可多可多了!”“天津卫本就是繁荣,自然是商家云集,市贩成群,也是美食之都。”“美食!姑娘,一会儿咱们一起出来逛逛吧?这两天在路上可是闷坏了。”“死丫头,你自己要逛别带上姑娘,这人生地不熟的……”秦嬷嬷扯断手里的线头,抖开绣好的手帕递到西楼面前“姑娘你看,这次还是绣了姑娘最喜欢的珍珠花,姑娘觉得如何?”西楼摸着手帕上的珍珠花,五瓣小巧的白色花瓣半包着黄绿色的嫩蕊,三五成簇,灵巧逼真,煞是好看。
“真好看,辛苦嬷嬷了”西楼将手帕别好,又从荷包里摸出了碎银给小玉,“一会儿等到了馆驿,你去集市上买些果脯糕点回来。”刚因为秦嬷嬷的呵斥而有些蔫了的小玉立马来了精神,连连点头称是。“姑娘就是太宠着你了!”秦嬷嬷无奈的点了点小玉的脑门。
月色昏暗,都无法照映到河面上,不过摇曳而至的几艘画舫上倒是通火明亮。
“来来来,顾大人”佟康满面红光得举起酒杯“您肯赏光,下官真是倍感荣幸啊!”说完一饮而尽,“佟大人客气,是顾某借道贵宝地,该道声谢才是。”顾宵喝完酒,看向坐在下方弹着筝的貌美乐伶。
佟康随即看了秦纪浩一眼,秦识趣的朝乐伶招了招手,乐伶起身福礼,“奴家芙娘见过各位大人”,“顾大人,这乐伶可是我们天津卫最有名的清倌儿,芙娘,在咱天津卫那是一曲值千金呐!”秦纪浩又把芙娘往前推了推“顾大人喜欢琴,不如今晚就让芙娘再给大人单独弹一曲如何?”
话音刚落,一旁喝得醉醺醺的周前通摇摇晃晃得站起身来“秦纪浩你滚一边去,芙娘是我的相好,”说着一把将芙娘扯进了怀里“大哥,今天谁来都不好使,我今日就要为芙娘赎身!”
佟康面皮发青,呵斥左右侍从去架住周前通“让你不要胡言乱语!今日喝了酒又开始耍酒疯,快!架下去!”“顾大人,别见怪,这厮喝了酒就是这样胡言乱语,还望大人莫怪呀。”“快,纪浩,扶住他。”“哎哎哎!”“顾大人,下官先去给这厮醒醒酒,您先慢用。”说着一大帮人架着想要横冲直撞的周前通下了画舫。
顾宵看着特意被留下的乐伶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刚要拿起绣春刀想走,头开始又晕又沉,不一会儿便伏倒在了桌案上。
“姑娘,昨天我在集市上还买了些杏子果脯,可酸了。今日坐车时再难受,也可以压上一压。”小玉一边整理着包裹一边絮叨着。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童管家一脸惊慌失措奔来,连门都没敲,小玉立马一脸怒气“童管家!你老糊涂了?姑娘的房间都不敲门!还有,谁说咱姑娘不好了!?”“不是的,不是的”“好了小玉,管家你慢慢说。”西楼踱步走近房门口问道。
童管家这才缓了口气“是顾大人不好了,顾大人杀人了。”“哈?他杀谁了?”小玉连忙急问,“杀了天津卫姓周的一位大人和一个乐伶,听说是为了抢这名乐伶起得争执。”
“现在顾大人身着何处?”西楼捏着指尖问道,“都在佟府,姑娘现在咱们怎么办呐?实在不行先回京吧?”童管家搓着大手,急得满头大汗。“先不急,再等等消息。”西楼看着管家和小玉一副团团转的模样反而镇定了下来。
此时的佟府大堂地上摆着两具尸体,赫然是周前通和那名叫芙娘的乐伶,两具尸体都是穿胸而亡,周前通的衣服还湿嗒嗒的贴在尸身上。
佟康通红着双眼怒视着顾宵“顾大人,下官知道这周前通不是个东西,半夜游水潜进画舫惊扰了大人,但他这也罪不至死吧!大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些吧!”说着流下泪来。顾宵微微勾起一边嘴角,冷笑道“佟大人就这般急着给本官定罪?”“顾宵!那画舫上一共就三个人,今早大家也都看到了!人不是你杀得还能有谁?周前通虽然得罪了你,但也是我佟康的远亲,我定要向陛下上奏弹劾你!”佟康低吼道,“那就等陛下定了我的罪再说吧。”顾宵转身便离开了。
“小玉,别在眼前乱转,天色也不早了,睡吧。”“姑娘!这都三天了,这顾大人都被定罪了,我们该怎么办呀?”小玉真的有些佩服自家姑娘的性子了,火烧眉毛了还能这么冷静。“姑娘你别怕,陛下和彭将军不会不管姑娘的。”秦嬷嬷虽然心里也没底,但到底是嬷嬷,倒比小玉镇定得多。
“陛下只是将顾大人暂且收押在天津卫官牢,并没有定罪,况且就算定了罪,也与我们无关。”“姑娘说得对,小玉今天我陪夜,你先下去吧。”秦嬷嬷到底还是不放心西楼。
弯月至中时,西楼好像隐约听到房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猛然坐起身来,睡在小床上的嬷嬷也醒了过来,“姑娘,姑娘”门外一男子小声的喊着,“三更半夜的哪个作死的来姑娘这干什么?”嬷嬷麻利地套上衣衫,又帮着西楼穿上衣服。
“秦嬷嬷,奴才是彭将军派来的人,彭将军命小人带姑娘回凉州,还请嬷嬷和姑娘快些收拾收拾。”嬷嬷打开门看着眼前青衫装扮的精壮汉子,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前几年彭将军回京来西府探亲时,其中一侍卫便是此人。
“奴才冯志见过姑娘”“义父让你一人来接我?”“回姑娘,接姑娘的车队已在城外,奴才来接姑娘出城。”“现在?”西楼皱着眉头,“是的,将军说,如今陛下一直忌惮着他,此次让锦衣卫护送多半是想对姑娘不利,之前我等一直暗中保护着姑娘,现在逞他们自顾不暇,我们快些走吧!”
不对!很不对劲!西楼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半跪着的侍卫,想从他表情中发现些什么,但他一脸急切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假。
“好好好,老奴这就收拾”秦嬷嬷一边说着手上利索地打着包袱。
如果说这个人是跟着义父给皇帝的信一起进京的,为何早些时候不来西府找自己?难道是怕锦衣卫发现?但刚刚这人又说义父知道皇帝让锦衣卫护送了,宫里递出这消息到现在还不到十天的时间,这消息再快也到不了凉州,义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派人过来!
西楼一把按住了嬷嬷收拾包袱的手,“既然是这样,等明天一大早我还是回顺天府吧,天子脚下,我又是忠烈之后,陛下定然不会对我如何,你回凉州代我问候义父,让他不必为我挂心了。”“姑娘!”“你不必多言,我已经决定了。”
“姑娘,将军让属下一定带姑娘回去,姑娘不听,那奴才就得罪了”说着冯志已站起身来,执掌成刃向西楼的脖颈处袭来!
只听“嚓哐”的一声,房门被一脚大力踢开,没等冯志反应过来,已被江恒踹翻在地。
顾宵身着飞鱼服,后腰别着绣春刀,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冷冷的看着西楼。这幅场景许多年后西楼仍记得很清楚,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了洒向自己的月光,暗红的飞鱼服在朦胧中如流动的血液,铺面而来的是危险和死亡的味道,夜风吹起他的曳撒又显得异常冷峻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