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在过去,我们只是野兽,只是一群会在凶煞面前屈膝的凡物。”
咚!
重重的铁锤落下,在空中划出阵阵波纹,迷离的星火飞跃而起。
“起初是通过献祭族人,维系脆弱的关系,在对方的示意中冥思苦想,最终在变得越发贪婪的凶煞屠杀下四处逃亡,十不存一。”
“在找到新的凶煞后,再反复这个过程。”
墨色的玄晶被一摞摞的丢进深处正在燃烧的火潭之中,光焰吞吐着便将外来的‘猎物’全部吞噬殆尽。
如同蚁群般的人们神情木然的移动着,推着手拉车,其上载着无数的材料。
浮肿般的‘人体虚影’出现在一张钢铁化的桌面上。
“所以,人才渴望着强大,渴望着足以拯救自己的力量。”声音依旧在淡淡的述说着。
黑蒿蝉木,有着淡紫色花纹的木桩,整体呈现椭圆的‘头部’,其上是用白色的笔描绘而出的面孔。
笔直的白色刻刀缓缓抬起,在掌心升腾而起的青白色光芒中,化作了薄薄的雾气,双手在空中一拢,便将原本轻浮的雾气压了下去。
与原本头颅融为一体,在‘眼瞳’的上面浮现一层青色的眉梢。
“所以,在遭遇那比之一切之物都更要恐怖的存在之后,只剩数人的先人们便习惯性的跪下,祈求着对方的庇护。”
爱尔贝索兽的白色皮毛,不被金斩,不被水侵,遇火则避,入土即融,是容纳性极高的万能素材。
此刻,却有无数道白色细线连接着‘头颅’,一直蔓延到下方的‘胸腹’之上。
巴萨尔尖牙,自天空的彼岸苏醒,追逐着光芒的巨禽,重量极轻,即便是死后的青色残躯也可以轻松的飘在空中。
拔椿泥,在腐败之地诞生,却与所处环境不同,有着清净心神的功效,外表是呈现黄色色泽的软体胶状物体。
浮尸海水,呈现蓝紫颜色的幽暗泉水,即便是被捞出,也会自顾自的聚在一起,极其顽固的待在那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衍生出的新的浮尸海。
拔椿泥重重的落下,将原本轻盈的青色躯壳覆盖,后者顿时一沉,落在桌面之上,抓住犹如粘液生物般的浮尸海水,将其一并泼了下去。
很快,三者便在早已算好的配比方案中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圆柱性的‘胸腹’。
“最终,那段历史中做出决定的几人最终被后人记载下来,用那足以称得上繁复的词汇歌颂者,称它们为拯救人类的救世主们。”
“帕萨里、舒伯特、菲兹以及卡丘四人,那便是氏族们最早的记录。”
黄色的拔椿泥集中在中心位置,浮尸海水则是处于底部,两者一同压住巴萨尔尖牙,让后者老实的担任起承载的角色。
荼禹身着一身白衣,胸口正中是仿佛即将飞走的五朵青色云朵,在他那变得宽大的袖口中,凸显出骨头的手臂在空中舞动着。
形颓而色败,皮肤泛着死灰之色,就连原本丰润如玉的身姿此刻却像一具骷髅一般,只是在外面套着一层衣裳。
近乎斑白的淡青色眼瞳却依旧注视着眼前的成果,在那越发衰弱的面容之上却停驻着越发坚定的决意。
陆陆续续的蚁群从他周身经过,过程中不发一言,宛如一具具的傀儡。
“以役柱的形式作为象征物,将这份‘繁荣之象’固定下来,这便是古代遗留下来的铸造之法。”荼禹口中喃语着,而在他的身旁一道倩影悄然浮现。
那是一个身着绿裳,在天真烂漫的面孔上带着淡淡傲意的女子,但此刻,女子却紧抿着嘴,眼神担忧的望着对方。
“..............”
“你知道吧,希洛,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荼禹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手中的工作。
蚁群们将来自各处的材料运往深处的三个熔炼室,与此同时,在原本空旷的钢铁桌面上则出现了一道道被精炼过后的材料。
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白色块状物被他一把抓住边缘,指尖用力,青白色的光芒凝聚其上,便如一个专注的匠人般细心的雕刻着。
不到片刻,两对如同白玉般的臂膀便被铸出,荼禹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异芒,随会,他便将两条臂膀放置在胸腹一旁。
蓝白相间的线条缠了上去,将白玉臂膀深深的连接起来。
在同样的工序下,两队雪白的大腿被铸成,同样被他放置下去。
荼禹呼出一口粗气,从头到尾的打量眼前的‘土偶’。
在现在的人们很少有人会疑问,究竟为何铸造魔偶的人会被称作匠师,人们只是以为匠师只是掌握着魔偶种种配方,所以才会被尊敬。
但荼禹不同,他的学派虽非太古老的存在,但在典籍中也有着对过去的记载。
其上记载着数句话。
(........匀材质于各处,拟作人形,模仿大恐之物外貌,以心血祭练数日,偶渐生神智,有诸般神异之能,故称魔偶。)
(匠师以心血为基,灌注最初的灵性,作为最初的祭品。)
(今日荣辱,不过如此,假使日后天有异变,也未必不可,后代谨记,魔偶不可...........)
荼禹从寥寥数句中悟出了其中的真实,在过去,匠师们是以自身为媒铸就魔偶的,没有现在的借助仪式,便可以生成新的魔偶的便利。
他更是明白了,为何无论哪种魔偶,身上都有一种异样的气质,是哪怕一眼望去,都给人一种非人的感觉。
正因为她们继承了那份恐怖,所以人们才不会将她们视作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所以才会出现过去的人们痴迷于外界的美丽,却唯独对手下那些精致魔偶极为苛责的情况发生。
不是他们不知道那份美丽,而是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那便只是自己制作出的工具,即便是再为顺手的器具,人们也不会有半分在意。
至于对‘工具’发情,更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在对匠师尊敬的同时,人们才会对继承匠师心血而出现的魔偶嗤之以鼻,视作玩乐的产物。
荼禹再度一叹,眼中光芒吞吐不定。
望向还很粗糙的土偶,他平静的抬起右手,而后,重重的落下。
血花飞溅而出。
咚!
“............所以,老师您考虑的怎么样了?”血痂转过头,看向一旁悠然自在的迪莫,后者正躺在椅子上,嘴唇便是清气扑鼻的泉液。
“呵呵呵。”迪莫乐呵呵的笑着,就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却一点也没有回答的打算。
“是吗。”血痂低叹一声,继续扭过头,看顾眼前的火炉,看着那燃起的火焰,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假如真的不能得到确切的回复,那他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念头了。
毕竟,已经十年了。
他的大脑中转动着这个念头,手中的扇子依旧没有停歇,而是依旧摇动着,来回带起的微风卷动着内侧的火焰。
“你在嫉妒。”迪莫的笑声停止了,那变得肃然的声音响起。
“是,确实如此。”
血痂还是忍不住的说道,这数年的经历如同流水般映入他的脑海。
“我侍奉你十年了,本想着只是短暂的离开家,去学一门手艺,可是你却一直不教我,只说什么我火候还未到,我信了,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可你又做了什么,一个不知根底的小崽子,就让你贴着脸眼巴巴的冲上去,好似恳求般的教给人家。”
“你可知道,那可是我多年求之不得的东西,你觉得我该怎么想,难道不该嫉妒吗?!”
听着血痂那亢奋的话语,迪莫面沉如水,他只是凝视着前方,没有起身的打算。
“你资质不够。”极为冷淡的话语再度道出。
血痂眼神阴翳,神情越发不快。
“资质,资质,那狗屁的资质到底是什么狗东西,你一直在说这个,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吧,是觉得我好用,才会这么做吧。”
“你可知道,我在那个蠢货的手下受了多少罪,为了你的破故乡,反而是我冲了上去,借着那个小子的名义请求对方,不然,现在还有这么多活人?!”
“明明可以压制对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让我跪在他面前,看着我的难堪,我都想问,我这么多年究竟侍奉了个什么玩意。”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教不教,不教你以后就别想求我做事——”
“荼禹究竟在想什么?”迪莫淡淡的声音落下,原本激昂的血痂却瞬间冷却,他哑然的看着对方,眼中带着一丝惊惧。
“你..........”
迪莫冷笑一声。
“我也不是瞎子,就算他让你在我倒台之前就加入进来,甚至作为我的信奉者跟着我这个半废的老头子来到这里。”
“借着学习的借口留在这里,哪怕面对我的冷遇,以及那个蠢货的肆意妄为,你都没有离我而去,表现出忠心耿耿的样子。”
“很可惜,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信。”
“而且,你不早爆发,不晚爆发,偏偏在这个时间爆发,我很怀疑那小子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唐克是你刻意筛选出来的人,只是被那个外域人占据了身躯,这才让你,不,是荼禹的计划全盘落空。”
迪莫眼神发沉,虽然是个半残的老头子,但在这一刻,他却显露极为暴烈的气势,那是曾经站在顶点之人的身姿。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都没有去问你,你却敢来问我?”
迪莫摇摇头,面上现出一丝不屑,血痂则显得越发的沉默。
“你不甘是真,是这份情感又是出于谁的驱使........还要我再说吗?”
“...........我确实不知道很多事。”血痂沉默片刻,方才带有几分茫然的说道。
而后,那对带着恳求之色的眼珠看向这边。
“至少求您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行,是真的没有资质吗?”
“................”迪莫面色复杂,吐出一口浊气。
“也罢,那就让你彻底死心吧。”
“你可知道,在氏族崩塌之后,世界曾有过大变,曾经流行于世的铸造之法效力大失,再也无法铸造出高阶的魔偶。”
“所以匠师们才会寻求其他的方法,最后在数位大师的努力下才确定了仪式之法。”
“而仪式之法需要这个世界的‘眷恋’,而你从不曾被爱过。”
“以你的素质,假若放在过去也会还会有那么几分成就,可惜,你没有那个命数。”
“就算是普通魔偶也可以,我也能——”血痂不甘的说道。
“只有最低的位阶,终生无法进阶,你想要那个吗?”迪莫冰冷的话语打断了对方,血痂几度张口,还是闭住了嘴。
没错,他是不甘于此的。
“当今时代,即便你想要古法铸造也需要大量的材料,以你的身份是无法做到的。”迪莫目光迷离,心中也很是不甘。
被废的他一开始也想过古法,却最终放弃了,即便动用最基础的材料也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可以做到的。
“而且,一旦动用古法,就会与今法产生冲突,继而再也无法使用如今的力量。”
“那样的代价也是常人所无法接受的。”
“能做到的人只能是有着大恒心,大毅力的绝世天才,可既然是天才,又为何不用更加便利的今法呢?!”
迪莫苦笑连连。
“那么,传说中的那位呢?”血痂目光一顿,忽地想起一个传说。
据传,那位也是资质低劣,被无数匠师视作泥土之辈,然而,对方现在却是位高权重,威名赫赫的绝世强者。
迪莫一呆,继而明白了对方在说谁,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就算是现在的那位地上真神,在一开始也是被人们嘲笑的对象,认为他只是一个朽木,才会选择那种方法。”
“当时,哪怕百年过去,至今也只有那位一个案例。”
“像我们这些俗人,是想都不要想那种事的。”迪莫摇头,他可不敢和对方相比。
血痂叹息着,眼底却依旧泛着丝丝倔强。
他可不是那么喜欢认命的人,别人能做到,他为何做不到。
迪莫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却明白了他的抉择,但他也没有去劝说的打算,那反而会让两人更加的生分。
想道这里,他不由想起继承自己知识的那个人。
那个有着青绿色眼瞳的人。
他如今又在何处呢?
迪莫沉稳的喝口泉液,表情越发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