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级阶梯,你跪还是不跪?”
这句话在青崖山山脚下的空间里回荡。
叶天河与明珠闻言,皆是微微一愣,而后一齐出声:“师父…这…”这有些不妥吧?
“什么时候轮到徒弟来管师父了?”
“哦对了,只能靠自己爬上去,不准使用灵力。”
灵越尊者冷哼一声,随手挥了挥衣袖,往青崖山半山腰的广场飞去。
他的声音顺着风的方向传到明珠与叶天河耳中。
“你们二人若是太闲,就给我看着他,别让他趁机钻了空子!”
这句话,对于站在山脚下的楚钰,无疑又是一个羞辱。
“……”
雨还在下,明珠看着面前黑发黑眸面色如水的少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对待自己、对待天河哥哥态度很好的灵越尊者,一看见楚钰就像是看见了仇人。
不是骂就是打。
“楚…楚钰!”
明珠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低着头的少年。
她突然拉着叶天河转过身,高声道:“你快写跪上去,我和天河哥哥不看你!”
“我们今天只是来了一趟山脚…来山脚看石碑,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并非坏人,只是头脑简单,对于所有人,有一个自己人与其他人的界限,有时候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叶天河头一次没有反抗她的触碰,而是顺从地转过身,与她一同躲在伞下。
楚钰抬起眸子,定定地盯着这两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他轻笑一声,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石板上。
登上青崖山半山腰的广场,共有三千级台阶,每一级都是用青石板铺的路。
平常人想要徒步登上青崖山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一步一跪跪上去?
特别是今夜下了雨,石板格外湿滑冰冷,只怕跪完之后这膝盖也要不得了。
第一级,第二级,第三级……
第一百级,第一百零一级,第一百零二级……
第五百级,第五百零一级,第五百零二级……
楚钰抬起眸子看向前方,路还很长,若是以他这个速度,今夜连一半的台阶都登不上去。
他揉了揉磕碰得青紫的膝盖,默默加快了速度。
雨浸湿了他的一身黑衣,他那原本是黑色的裤管已经糊满了泥泞,苍白的手背上更是擦出了丝丝血痕。
扑通扑通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雨夜格外刺耳,明珠不忍心看,她一直死死地闭着双目,牵着叶天河的衣袖,跌跌撞撞往台阶上走。
她生怕自己一睁眼,就看见楚钰体力不支滚下阶梯,倒在血泊中。毕竟,他这身子骨还有苍白的肤色,看上去并不结实。
叶天河今天对她格外纵容,不但允许她靠近自己,还允许她牵着自己的衣袖。
第一千级,第一千零一级,第一千零二级……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级,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级,第一千五百级……
终于过了一半。
明珠悄悄睁开眼睛,侧头往后看了一眼,还好还好,楚钰还跪得笔直,没有倒下去。
叶天河脸上的紧张神色也稍稍放松了些。
很快,他刚放下去的半颗心又悬了起来。
虽然已过一半阶梯,但是,前一半明显要比后一半容易过。
且不说是否还有体力,就单单看这前后两段的阶梯,后一段要比前一段陡峭许多。
楚钰看着停在自己前方的两个背影,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身上已然是湿透了。
冰冷的雨打在脊背上、头发上,顺着领口往下流。雨滴冲淡了鲜红色的液体,往下一级台阶淌。
这种粘腻潮湿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受,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在中州楚家的日子,那些少爷们,会故意将宝贝扔进水池里,要他下水去找。
那池子里是一潭死水,又腥又臭,他不会凫水,被其中一个少爷的仆从推到池子里,腥臭的水渐渐涌入他的口鼻,他也渐渐往池底沉去。
是母亲用身上唯一的一颗归元丹,哭着去求了其中一个少爷,他才愿意让侍卫跳入水底,将他从池子里捞起来。
他跪在水池旁被那些少爷们指责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感觉。
身上是粘腻潮湿的冷,冷风像是故意从领口往脊背处钻,整个人瑟瑟发抖无依无靠。
明月高悬,雨还在下着,似乎小了一些。
楚钰摊开掌心,看了一眼自己被磨破看不清原本肤色的掌心,再次一步一跪向着半山腰的广场登去。
他的腿早就没了知觉,只是凭借肌肉记忆,麻木地抬起膝盖往上爬。
第两千五百级,第两千五百零一级,第两千五百零二级……
第两千九百九十七级,第两千九百九十八级,第两千九百九十九级。
第三千级!
楚钰抬起眸子,看着站在广场前的灵越尊者。
此时此刻,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的没有血色,原本苍白的脸上莫名多了两抹红晕,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哟,还真上来了?”
“呵呵…楚钰啊楚钰,这就是你的傲骨么?”
楚钰想站起身去拿灵越尊者手上那只装着回天丹的小瓷瓶,叶天河与明珠连忙凑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别动!我看你们谁敢帮他!”
“呵呵,你跪着。”
“你就只配跪着了。”
灵越尊者扬了扬下巴,用两个大鼻孔冲着楚钰嘲讽一笑,将手里的小瓷瓶向下抛去。
楚钰连忙手忙脚乱去接,还好,接到了。
他用身上所剩不多的灵力施了个除尘诀,用干干净净的手掌握紧了小瓷瓶,而后慢慢忍着膝盖和小腿上的疼痛站起身。
他抬起眸子,幽幽地看了气势嚣张的灵越尊者一眼。
“看什么看,小杂种!”
灵越尊者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他唾了一口,嫌恶道:“快滚下青崖山吧,你这种东西,存在于世上只会为祸人间。”
“师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钰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三千级台阶,将手里的小瓷瓶握得更紧了些。
他挪动步子的时候,有些颤颤巍巍的,两条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不堪重负折断。
叶天河看了一眼站在身旁没走的灵越尊者,迟疑片刻,还是向楚钰的方向伸出了手。
“不准帮他!”
“叶天河!”
此时此刻的灵越尊者就像一只暴躁的老母鸡,看不得任何人帮助楚钰丁点儿半点儿。
他看见叶天河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冷哼一声,状若无意道:“这小杂种,也只配跪着了。天河,你是我的徒弟,你是灵剑派第一人,你是中州叶家的骄傲,你也不想…和这种脏东西扯上关系,脏了自己的名声,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