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自己的牙龈都被气疼了。
她狠狠地掐住骷髅头的脖颈,顺势用手背上的血隔空画了一道禁锢符,将骷髅头困在法阵里面。
骷髅头并不气恼,反而咧开那张大嘴,满脸都写着享受。仿佛和宁昭待在一起是什么乐事一样。
它嘿嘿一笑,空洞洞眼眶里的粉红色爱心火焰变成了亮眼的黄色,“小荷花,你亲我一口,我就把他从幻境里放出来。”
宁昭:……
谢谢,拳头硬了。
宁昭握起拳头,正准备往骷髅头脸上打去,余光却看见刚刚骷髅头飞溅出去的一块小指骨撞到了洞壁上。
而光影之中的楚钰忽地抬起头,望向天空,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骷髅头还在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小荷花,你就亲我一口嘛,你要是嫌弃我这骷髅头咯牙,我还可以变一下,给脸上变出肉。”
“我变成人形的时候可是很英俊潇洒的,你真的不看看吗小荷花。”
“这个机会错过就不再了哦,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骷髅头撅着嘴,上下两排牙齿也闭上了,它伸长了颈椎往宁昭边上凑。
宁昭却是心神一动,快速站起身,足尖轻点地面,飞身往洞壁上撞去。
没有任何疼痛,她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洞壁,出现在云顶之上,像是蹦极一样,头朝下直直地往地面飞去。
宁昭惊奇地发现,在这个幻境里面,她的修为恢复了。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鹅黄色衣裙,九清剑也出现在了手里,银白色的剑鞘冰冰凉凉。
楚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往天空望去,正好和呈自由落体姿势的宁昭对视上。
“师…”师姐。
“快让开!”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得宁昭的鼻头通红,她努力调动着身体里的灵力,想调转个方向,让脚先落地。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腰间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拉着她往地面砸去。
楚钰也感觉到了什么,他足尖轻点地面,接着腰间的吸引力纵身一跃,飞身上前将宁昭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宁昭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楚钰身上,她的下巴底下是楚钰的肩膀。啪嗒一声,两块同心玉像磁铁一样吸在一起,合二为一,变成了一枚中空的圆环。
“师姐…”
楚钰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双有些发红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疑惑,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温声问道:“怎么回事?师姐,为什么,你也进入幻境了?”
宁昭从他怀里挣扎开,下巴上有一阵湿滑粘腻的触感,她伸出手擦了擦,有些许红色痕迹。
怎么回事,这衣服还掉色了?
她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楚钰端详了一遍,他的衣角还有几小片白色布料。
楚钰竟是穿的一身白衣!
迟迟未等到宁昭的回答,楚钰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宁昭,见她神色呆滞,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去。
身后是一片狼藉,那些仆从的样子十分凄惨,也十分恶心。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没有擦脸还算干净的那只手,轻轻遮掩住宁昭的眼睛。
“师姐,别看…”
别看,这里全都是血,我身上也全都是血,很脏。
他的声音极低,语气里满是祈求,动作也极轻,宁昭若是想挣开,伸手一推就可以了。
宁昭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闭了闭眼,努力忽略掉鼻尖那一股浓浓的,久久不散开的血腥气,勾起唇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嗯,我什么都没看到。”
“别怕,我来带你出幻境,咱们还要一起出兰城,一起出九层妖塔,一起再登仙门,一起去灵剑派,一起回家。”
“回云城,回寒天池,咱们和玄襄先知一起回去,玄襄的《兰城见闻录》咱们还没看过呢。”
楚钰的手掌颤了颤,他死死地咬住舌尖,抬头望向天空,眼泪夺眶而出。
有鸟雀飞落到歪脖子柿子树上歇脚,翅膀扑棱扑棱,发出难听的嘎嘎声。
宁昭迟迟未得到楚钰的应答,心里咯噔一下,摸索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心翼翼道:“怎么啦,咱们现在要出去呀,这个幻境,幻境只是幻境。等到咱们出了九层妖塔,再一起去楚家讨说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都过去了。”
她本来以为,说完这些话,崽会伸手轻轻抱上来,事实证明,她的预判出了错。
楚钰不仅没抱上来,还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宁昭:?!!
“我今天鲨了几个人。他们,一个是我母亲曾经的‘好姐妹’,一个是楚家的管家,一个是我的贴身侍女。”
楚钰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垂下眸子,那些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一样,一闪而过。
他继续道:“一个曾经欺我辱我,多次刁蛮我的母亲。故意将发霉发臭的食物扔到地上,让母亲跪着去馊了的米饭一粒一粒捡起来吃掉。”
“一个曾经痴心妄想,多次向我母亲伸手妄图揩油,被躲过去之后,就在寒冬腊月里,让我母亲洗衣服,洗整个楚宅的下人衣服。”
“为什么是下人的衣服,不是主人们的衣服。”
“因为他们嫌脏,在他们眼里,洗下人的衣服都算是一种抬举。”
楚钰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笑,他似乎穿过时光,看到了被小厮们拦住,头破血流却还是无能为力瘦瘦小小的自己。
“我小时候一直都不明白,修士不是会使用除尘诀清洁咒吗,那么为什么…他们不动一动自己金贵的手指头呢?”
宁昭心口有些钝钝的疼,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伸出手覆在遮挡住自己眼睛的手上。
“还有一个……”
楚钰的眼睛变得更红了,他侧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血泊中的碎块。
“还有一个,表面上与我母亲关系好为她着想,背地里骂她欺辱她。她有灵根,是个低等修士,母亲被封锁了灵根,她就分出一道道细细的像针一样的灵力,刺在我的身上,刺在母亲的身上。”
“门上的那些字,也是他们留下来的。”
“师姐,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说错了。”
楚钰的目光凝在了面前少女的脸上,掌心那份卷翘的触感还在微微颤动。
他自暴自弃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