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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动着四周的草地,仿佛给在场的二人周围笼罩上了一层特有的朦胧寒意,灰袍魔法师随后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仿佛也正在从那层隐约笼罩的寒意中挣脱出来:“……也就是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换个问题吧: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啊?”

“在你放弃了双排空中列车的决战、选择了投身于火试图成神之后,你便已经转世重生了么?”

微微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段青将揉着自己额头的手指缓缓放下:“从你跳入火元素之泉到你删号重练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你能复述一遍么?”

“……这个嘛。”挠了挠自己的头,大漠长河的表情变得纠结了许多:“这件事很重要吗?”

“我可是在火元素之泉里又和你打了半天交道,最后还差一点被你给坑了。”段青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打算赖账是吧?”

“喂喂,是我的债我会认,不是我的债你也不要随便扣在我头上。”断了臂的魔法师咬着牙抗议道:“听你那意思,我又要多背一口黑锅了?”

“大部分的锅现在都是由你的‘前身’以及维扎德担着,多一口也没什么。”段青摇着头失笑道:“若是你觉得不公平,那就老老实实交待,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是我没什么好回答的啊。”面对段青的逼问,大漠长河眨了眨自己无辜的眼睛:“我在投火之后就死了,没有成为神明,也没感召到什么神力,再之后我就删号重练了,还有什么好交待的?”

“……真的吗?”段青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你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哪怕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你要这么说的话——”迟疑地回望着段青的脸,大漠长河犹豫着回答道:“在那之前,我确实发现我的账号出现了一些小意外:我死了之后发现自己退回到了登录空间,我想尝试着重新登录游戏,但却没办法上线,总显示什么什么错误之类的……我以为那是自己成功附身成为‘炎神’的缘故,当时还有些小高兴和小期盼,可后来我在现实世界里等到的却不是什么‘炎神法拉布成功复活’的消息,而是火焰之地的异变被镇压的新闻。”

“在看过了全程录像和报道之后,我确定自己失败了。”说到这里的大漠长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我就放弃了那个一直无法登陆的账号角色,转而重建了现在的这个……想笑就笑吧,反正这么丢人的事情,我已经全说了。”

“我相信你的话,看来这就是真相。”没有偏移自己的目光,段青随后也淡然地点了点头:“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应该不会再骗我了吧。”

“那是当然。”大漠长河苦笑了一声:“反正这一切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就任由我这个失败者——”

“不,事情离结束还早得很。”出声打断了大漠长河的感叹,段青动作缓慢地摇了摇头:“记住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将来说不定会起到重要的证明作用,以及……保护好你自己。”

“我大概知道旧联盟的人拼了命的想要找到你,背后究竟是何原因了。”

背起了自己的双手,灰袍魔法师向着草原远方正在缓缓降落着夕阳的方向眺望着:“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好好玩游戏呗。”按着断臂走到了段青的侧后方,大漠长河淡然的神情也在夕阳的倒映下显现:“我知道这是在逃避,不过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游戏人生,总比窝在家里郁郁不得志、最后抱憾终生来得更好一些,不是么?”

“也许吧。”段青转身面对着对方:“或者你也可以效仿我曾经走过的那条路,重新修炼成大陆的霸者。”

“我是不会重新走你的路的。”大漠孤烟一脸坚决地否认道:“我不会再当什么会长了,也不会再接触什么高级玩家的世界,你我从此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啦。”

“本来还想接济你一下,为你提供一些渠道和帮助。”段青用玩味的目光回望着对方:“看来你是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因为我不想再跟你这个怪物同台竞技了。”挥了挥自己仅剩的手臂,大漠孤烟不屑地回答道:“看你刚才扫荡怪物所使用的‘风之领域’的威力,你对风元素之泉的支配也快要达到至臻的境界了吧?本来我也有那个机会可以‘一步登天’,现在却倒退回了青铜时代,换谁来也接受不了啊。”

“所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应该是吧。”

“你还有没有什么遗愿?”

“遗愿?我还没死呢!就算是有,我也不会找你来解决的!”

“看来你是铁了心想与‘过去’划清界限啊,连维扎德的事都不打算再顾了。”

手中升起了一团火焰,夕阳下的灰袍魔法师渐渐走到了大漠长河的面前:“或许我应该代替他们,向你这位一走了之的会长完成最后的清算?”

“哈,少拿别人来打幌子,那其实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吧?”没有因为对方的近似恐吓而出现半分退缩,大漠孤烟那不屑的表情也在夕阳下反射出明亮的光:“想拿我再出一次气就直说,从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幕了!”

“我也不想白打你一顿。”

将火焰攒成了一团火球,段青犹如杂耍一般让它自己的上下左右来回游动:“我也不想让这场战斗变得没有意义,毕竟咱们两个现在差了大概五六十级,装备和技能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所以——”

“就一招吧,一招。”灰袍魔法师竖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那还在环绕飞行的小小火球也正好停在了他竖起的指尖上:“我会将我在火元素界的旅程中领悟的要义凝聚在这里,若是你能承受下来,我便会就此离开。”

“很好,我接受。”大漠长河点着头撑开了自己的身体:“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恐怕不会只有‘一死’这么简单。”段青摇了摇自己的头:“你也是火焰魔法的专家,应该能看出这颗小小的火球里蕴含着什么,你最好认真一点。”

“我倒是想要认真,但我只能认真到我现在拥有的水平。”大漠长河歪着嘴露出了一抹苦笑:“没关系,你尽管出手便是。”

“……那要不要再赌些什么?”

“——不要,必输之局,有什么好赌的。”

“若是我赢了,你便答应我一个请求,若是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请求。”将指尖的火焰摆在了胸前,不顾对方反对的段青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的请求之前也已经提到过了,至于你的请求嘛……只要不是太过分,什么请求我都可以应允。”

“很公平吧。”

似乎已将自己毕生的功力凝聚在了眼前的火球之中,段青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手臂向前伸去,微小的焰苗随后也伴着这颗火球脱手之后的缓慢前进,摇曳着向大漠长河所在的方向缓缓点来。身体张开成了一张巨大的弓形,左臂高举的大漠孤烟瞪大了眼睛凝望着这颗速度无比缓慢的火球的临近,瞳孔中倒映着光火的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魔法都没有放出来:“多么——”

“多么美丽的火焰啊。”

剧烈的燃烧随着那颗飘荡火球的入体而吞没了大漠长河,瞬间将其包裹的噬体烈焰也让他发出了剧烈的惨叫,足足有数人之高的熊熊烈焰随后也以这位玩家的身躯为薪柴,在寒风遍布的草原上汹涌翻腾而起。四周的野草都被烤焦的景象中,从这名魔法师周围散发喷涌的火焰也在膨胀的过程中变幻出了明黄的颜色,它们在空中不断碰撞、交织,仿佛正在因为此时此刻的诞生而在段青的面前不断欢腾雀跃着:“——这便是我所理解的,火焰的真谛。”

“‘新生’。”

不知是在惨叫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还是在被焚烧中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化作火人的大漠长河徐徐跪倒在了段青的面前,裹挟着寒风的烈焰随后也在这道人影的表面熄灭褪去,那全身的焦黑也在段青的话音中层层剥落,将他宛如新生的皮肤重新露出:“什么‘永恒’、‘不灭’、‘不屈’、‘力量’……那都是表面现象而已。为什么火焰可以永恒不灭?即便熄灭了多少次都能重燃?因为它的本质是‘新生’,代表着一切的‘开始’和‘源头’。”

“只要拥有‘起始’这个概念,它们便可以永远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燃起,它们的火光便可以永远闪耀。”低头望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大漠长河,此时的段青如同一名正在点化凡人的得道高僧:“无论什么样的条件下都是如此。”

“呼……呼……呼……呼——”艰难地喘息着,双手撑地的大漠长河半晌之后才挤出了自己的回应:“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治好了你的伤而已。”褪去了肃穆的表情,段青的回答声中带上了几分玩笑的感觉:“不信你看。”

“……”

抬起了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右臂,大漠长河声音颤抖地问道:“火焰的……治疗法术?”

“这个概念存在于很多游戏世界中,拥有火焰属性的治疗法术也往往具有驱散疾病、烧灼诅咒的效果。”段青点着头回答道:“诞生于其中的原理也是如此,毕竟很多世界观和神话故事里,也往往会用到‘净化之炎’、‘生命之火’之类的招式名字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刚刚经历过剧烈痛苦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大漠长河缓缓躺倒在了焦黑的地面上:“是在讽刺我删号重练的选择吗?”

“不,这是祝福。”站在他面前的段青笑着回答道:“自由世界里的火焰无论熄灭了多少次也能复燃,愿你也能拥有这样的本质,在或短暂、或长久的寂灭之后重新燃起,成为真正的英雄。”

“‘英雄’这两个字,我可负担不起,因为我可不想变得和你一样。”倒在地上的大漠长河声音依旧虚弱,似乎还未从刚才那非人般的痛苦中舒缓过来:“不过……呵,‘新生’这个词,确实很有意思,也很有道理。”

“自由世界中的每一种元素之力,代表的本质和含义往往具备更高级别的抽象概性。”段青转身向着草原的远方走去:“我在水元素之泉里看到了时间的流逝,而风元素之泉的经历可以让我联想到‘空间’这两个字,它们两者是相对的,所以——”

“既然火焰可以代表‘新生’和‘开始’,那剩下的那个元素可以代表的概念就好猜得多了。”灰袍魔法师的声音渐行渐远:“与之相对应的元素之泉的位置,也会好找得多。”

“告诉我这些情报,真的没问题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大漠长河出声叫住了段青的脚步:“你就不怕我出卖给别人?”

“你已经‘新生’了,我相信你重新为人的品格。”停下动作的段青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就算你真的卖给了‘那个人’,也只是加速我们之间的对决而已,不是吗?”

“我确实很期待你们之间最后的对话,可惜我没有那个资格旁观。”大漠长河叹息着低下了头:“无论是作为曾经的失败者,还是作为这一次的——唔。”

“那刚才的赌约,到底算谁赢了呢?”

“……呃。”

自出现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窘迫的表情,段青犹豫了片刻才喃喃回答道:“光顾着实验自己的原初之火,忘了这件事了——咳咳!”

“既然你接下了这一招,那当然是算你赢了。”

他转过头,用离开的动作掩饰着不自然的表情:“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了,亲爱的大漠长河先生。”

“现在想来,我确实有那么一件事想要拜托给你。”

第二次出声叫住了段青,躺倒在地的落日孤烟仰望着远方被夕阳烧红的半边天空:“是关于我的一位老友的。”

“有时间的话,能帮我去探望一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