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客方要落地时,野南浔的船恰好靠上宝船,那人借机踩在唐军的官船上,那自半空一落的力道,压得船只瞬间吃水过深,左摇右晃,野南浔一个站不稳,噗通一声跌进江里。
“野南浔!”嵇昀赶紧趴在船舷边伸出钢叉去救,荆亢见红衣剑客陡然来到跟前,即出刀去砍,两人刀剑互拼,斗在一处。野南浔此时抓着了嵇昀递过来的钢叉,费半天力气好不容易爬上甲板。
“师父。”
嵇昀见他无恙,赶忙回身叫停兀自缠斗的二人。
“师兄!荆亢!都是自己人,不要打了。”
二人闻言即可收止刀兵,各退一步。原来红衣剑客正是贾延峰。
贾延峰折剑回鞘,双手背在身后,朝荆亢赞道:“鬼神刀法,名不虚传。”
荆亢抱拳答礼。
“哎,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只有野南浔还没缓过神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贾延峰贾师兄。”
野南浔瞪大了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就是在九天教卧底了二十来年的贾延峰?”
“是我。”
看着野南浔呆讷的样子,贾延峰浅笑着答道。
“了不得,看你年纪没比我大多少,我倒要叫上一声师伯了。”
野南浔说罢,众人哈哈大笑。
只有金玉臂看到这一幕,莫敢相信,他又气又怒,朝贾延峰破口大骂道:“姓贾的,原来你吃里扒外!”贾延峰道:“我原是海昏派门人,是奉了师命才加入九天教的,金玉臂,你为人还算厚道,不是王猛、霍赢之流,九天教败局已定,我劝你悬崖勒马。”
“妄想!”金玉臂啐了一句,随后把刀一横,自刎而死,所剩昆明堂余众亦被唐军清剿。
这里见到贾延峰,嵇昀心情极好。
“恭喜贾师兄,今后再也不用向九天教虚与委蛇了。”
贾延峰道:“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年。这次令狐云梦命我和金玉臂在此地设局迎你,正好给了我机会从中起事,否则这老头的的水军可没这么容易对付。”
嵇昀恍然大悟:“原来两边山中埋伏的弓箭手,竟是师兄的人。”
“不错。”
水上战场已净,荆亢盘点将校,收整军械,在贾延峰的指引下,船队继续航进。
迎风顺水,跨越重山。本来沿途无事,就在江水转过一处急弯,士兵们突然惊骇大叫起来。
“大人!快看!”
几人望去,前方竟然有庞然大物横在江面,截住去路。峡谷晦暗,远看去竟不知是何物,隐隐如小山一般,耳鼻嘴眼俱在,只是甚为巨大。
“是迦罗蜜佛…...”
听贾延锋说出这样奇怪的名字,野南浔惊诧道:“啊!那..….那是什么?别说,果真是个卧倒的大佛哎!”
“快!停下来!”荆亢传着号令,箭船渐渐停驶,众人仰望着佛像,皆觉难以置信:“这狭隘的幽谷中,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力量,竟然能将如此大的石像阻塞在河道上?!”
嵇昀问道:“师兄,你刚刚说这个大佛叫什么?”
贾延锋眉关紧锁,答道:“迦罗蜜佛,是九天教总坛石窟中的一尊石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荆亢道:“迦罗蜜,这个名字倒我听说过,当年太宗兴佛,曾教梵僧迦罗蜜翻译佛经,只是,九天教为什么要供奉他的石像…...”
嵇昀道:“这事恐怕得去问那个老太婆安乐公主,正所谓叶公好龙。”
唐军士兵们此时已经胆战心惊,纷纷议论道:“这石像显然不是人能搬得动的,这里一定是有鬼神作祟,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是啊,我早觉得这里阴森古怪,大人,下令撤兵吧——”
“撤吧,撤兵吧!”
荆亢厉声喝止众军:“住口!这只是魔教的攻心计,谁再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别怪我无情!”
士兵们这才缄口,野南浔冲贾延锋和嵇昀小声问道:“眼下怎么办呢?”
荆亢道:“要么搬开石像,要么…...”不待他话讲完,野南浔早已目瞪口呆:“好了好了,我不听你这个疯子讲,我呀,还是信我师伯,对不对,赤阳师伯?”贾延锋道:“我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巨佛从石窟搬到这里来的,但是他们既然用石佛阻塞河道,便是不想我们再走水路,我们只有反其道而行,才能不落入敌人设好的圈套。”
“让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
荆亢抢到船头,飞身跃起,一把弯刀如鲢鱼翻身,银光闪烁间刀影纷飞而出,皆有斧劈桃山之势。
“轰轰轰!”眼看火星迸溅,石像岿然不动,只是被砍出些许刀痕。
“没用的,白费力气。”
“还是要想办法,总不能被个石头拦住。”
野南浔道:“要不...要不想办法走山路过去...”
贾延锋道:“不行,要进总坛,只有水门才可以。”荆亢道:“就是抬,也要把船抬过去!”
“大人!船下有东西!”
士兵们忽然惊叫,脸上惊惧万分。
随即听见咔咔作响,甲板猛地颤动起来。
贾延锋大声喊道:“不要慌!躲到船舱里去!”
荆亢眼睛盯着水下,隐约见重重黑影向船队漂流过来:“水下有好多大鱼!”
野南浔被船晃得东摇西颠,骂道:“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师父,这可怎么办?”
嵇昀看了一眼贾延锋,答道:“不是鱼,是玄棺!准备长枪!”
言未已,黑水中汩汩翻出雪白的气泡来,个个有牛头般大小。
野南浔慌忙撤下来几步,嵇昀催动朱垠内力,眨眼间取过一柄钢枪握在手里,然后奋力向冒出气泡的地方掷去。
“血!”
不错,沿着钢枪刺去的方向,汩汩泛出鲜红色的血沫来。
“水下有妖人,注意防范!”
荆亢号令众人,一时间纷纷拿起钢枪朝水下乱搠乱刺。
但水下再无任何气泡或血沫冒出,船只也突然停止了摇晃。
“轰隆!”
沉静之后便是可怕的灾难,水下传来振聋发聩的爆炸声,激起的水柱将箭船瞬间拔高到半山腰,然后重重地跌落下来!
“啊!”被炸飞的士兵惨叫声不绝于耳,断肢、肉块不住地翻飞、坠落,空气中混杂着水雾,满是血腥味道。
“咚!”几只脚同时踏在巨石佛像上,原是刚刚爆炸时贾延锋提着野南浔,和嵇昀、荆亢一同跳到了佛像上。
野南浔被吓得面无血色,惊道:“哇!好险呐!”幸存的士兵们仍在水里挣扎,眼看数十只战船仅剩下七八只完好的。
荆亢跳下水,把士兵们拉到大佛上。
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由得令人气馁。
野南浔惊道:“贾师伯,这是怎么回事?!”
贾延锋眉头紧蹙,答道:“这是九天教派出‘天地玄黄’来对付我们。”
嵇昀道:“那是什么?”
“天婴、地龙、玄棺和黄鱼。”
野南浔听得着急,毛躁道:“哎呀,你倒是说地详细些!”
“玄棺你已经见过了,黄鱼就是没有意识的空头人,天婴地龙我也只是听过,从未见过…...”
“天婴……地龙?”
嵇昀念叨着这两个略显奇怪的名字,回想起上次在九天教总坛遇到的怪物……
“哗啦哗啦——”
正说着,峡谷深处,某种东西煽动翅膀的声音,渐乎近了...
野南浔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蝙蝠?”
且别说,那东西看起来还真的是蝙蝠,只不过是个头大到令人畏惧的蝙蝠,像群飞的蝗虫一样向他们扑来。
“天婴来了!上弩机!”
随着嵇昀的号令,士兵们从背上卸下弩机,慌忙朝蝙蝠射击。这连弩虽然个小,但幸在连续击发,如铺织起一道绵密的箭网,护住众人。
蝙蝠张开翅膀,翼展竟然比鹰隼尤过之而无不及。三五只弩箭射在身上,根本延缓不了它们疾驰如电的飞行,那蝙蝠见人便猛冲下来,“啪!”合住翅膀牢牢包裹住士兵的脑袋,张开血盆般的獠牙巨口,“噗嗤!”硬生生地咬断人的喉管,士兵痛苦地想要大叫,却被包裹地死死的,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闷响。一时间被咬断喉管的士兵不计其数,鲜血喷涌如浆,沿着脖子迅速流遍全身。
荆亢瞪直了眼睛,挥舞弯刀。
“无妄七星、大有重雷.…..”
鬼神刀法幻化出纷繁刀影,与漫天弩箭交错;贾延锋凌空出剑,十三路海昏剑法击电奔星;野南浔一手拿盾牌格挡,一手抽腰刀挥砍。嵇昀更是驾起朱垠神功,挡在船头尽力为士兵们作护盾。
巨型蝙蝠们前仆后继,时间久了,多数中刀着剑,嘴里连连发出“叽叽”样的嚎叫声。
江面上漂满了士兵与巨蝠的尸身。
渐渐杀退蝙蝠,三人和余下不多的士兵,不但满身血污、筋疲力尽,而且心悸难安。还没有真正和九天教的人交手,光是应付机关暗算唐军已经是死伤惨重。
野南浔从脚下捡起一只蝙蝠:“刚刚乱砍乱杀,还没看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鬼样子。”
“哎呦妈呀!”
没想到不端摩还好,这一仔细端详可不得了,几乎把野南浔吓得屁滚尿流,慌忙间忙将蝙蝠丢了出去。
荆亢伸手接住那物:“这东西足有十来斤重,真是前所未见。”心里以为野南浔被吓到,是因为那怪物面目狰狞可憎,可当荆亢亲眼看时,脸色腾然大变,本一向沉着冷漠的他,此刻也不免汗毛直竖、后脊发凉。
嵇昀看他二人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呆若木鸡,问道:“看见什么了?”
随手拿过蝠尸,瞥看之下,心中愕然:原来那蝙蝠身的怪物,生得短鼻梁、圆眼睛,脸上皮肤光滑细嫩,竟然是一副婴儿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