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太叔髦走进了石林,嵇昀不假犹豫,轻声尾随其后,既怕跟丢了师父,又怕惹出一点动静惹师父发现。
石林中小路纵横崎岖,东缠西绕地走了好一阵子,太叔髦忽然在一块石头前止住了脚步。
嵇昀亦赶紧站定,并躲在暗处观察。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太叔髦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嵇昀见到师父“死而复生”,本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候太叔髦凭空消失,又教嵇昀半截身子都觉冰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撞见了鬼魂,还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梦里。
嵇昀走到太叔髦消失的地方,这里有除了地面较周围更为平整一些以外,并无其他神秘可疑之处。
“莫非......”
正没头绪时,嵇昀不经意地想起背阴山顶那条通往罔极塔的隐秘入口“第四洞天”。于是乎,只在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上摸索机关。
可是从头到脚都是硬邦邦的,哪里有甚机关。
嵇昀低头捏了一下地上的泥土,十分细软,像是被反复碾磨所形成的。他双手环抱住那块比他高出一头的石头,同时气运双臂,硬生生将石头挪开一个身位。而石头刚刚所在的地方,赫然暴露一个深洞。
“难道师父刚才从这里进去了?怎么他力气有这么大?”
嵇昀带几分朱垠元气,搬开一大块石头也觉得气喘吁吁。
随后,他壮着胆子跳进深洞。
这里只有一条通往幽深的窄路,嵇昀一路向前,转过一处拐角,眼前忽觉豁朗了一些:木床木柜、石桌石凳,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灯烛未熄,书卷在案,显然是个隐僻修行的好居所。嵇昀见左右无人,便两步走到木柜前,见此囤放了许多书籍,都是些儒释道经典,从油黄发亮的纸张上不难看出,这些经书一定被人经常翻阅过。
“这里一定是某位道长闭关修行之所在。”
嵇昀一面想着,眼光四下扫寻,直至发现桌上摆放的一卷残篇的经卷,不觉一愣。
“转背大法!”
嵇昀定睛细看,这不就是当年存放于紫微宫中的那卷残本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嵇昀专注于眼前,没有留意到身后一个黑影正在悄悄靠近......
话起另一边,自从左成王试图以转背大法夺取皇帝身体的计划破败后,他的下落仿佛就成了一个迷。不论是对其十分忌惮的昭宗皇帝,还是连番遭遇重搓的九天圣教,都在全力搜寻。 背阴山巅,丰罗城里,令狐云梦很长一段日子以来无所作为,因有一桩心事令他坐立难安。
原来自从“老祖宗”安乐公主暴死以后,身为教主的懿美也忽然患病,身子一下子虚弱了许多,令狐云梦率领教众从成都败回总坛,本来不佳的心情在听到懿美重病的消息后更加糟糕。
“孙胖子,灵王说了,你的疗法再不见起色,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丢进暗河里面喂黄鱼。”
看着已经焦头烂额的孙伯仲,李如意火上浇油地说道。
孙伯仲明白这个女人惯于敲人竹杠,他急拿出珍藏许久的丹药,捧迎了上去。
“请李堂主在灵王面前求求情......”
“去你的!”
岂料李如意翻脸无情,一把打翻了他手里的丹药。
“我实话告诉你,教主的病治不好,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说罢便拂袖去了,独留孙伯仲长吁短叹。
须知这一百多天来,他苦思冥想,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徒费了不少心力,可教主的病却无明显好转,甚至她到底是患了什么沉痼顽疾,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娘的,早知道会这样,当时趁着二王不在的空当儿,就该脚底抹油跑了,现在这娘们害了病,反来怪我。”他嘴上不敢说,可心里不住地抱怨。
“要是段重柯没死就好了,也省的我劳心费力。”
想到是因为嵇昀来到这里一通胡乱,才致使段重柯丧了命,如今自己即将大祸临头,追根溯源,他认为一切的原因都应该该怪在嵇昀的头上。
懿美的闺房里,令狐云梦一直守在床边,为了昏迷不醒的懿美,这些天来不知杀了多少精懂医术的高人。
“灵王大人。”
令狐云梦正待小憩时,恰有小厮奉命回报。
“有成王的消息了吗?”
“有,那晚之后,曾人见过一个像是成王的人,出现在商州城附近,后来便再没有成王的消息了。”
令狐云梦摆摆手,赶走小厮,此时心境十分不畅。心爱之人生命垂危,一向擅长玄门术数的左成王偏偏在这个时候寻不见踪迹,令狐云梦既急且恨,若懿美果有不测,他真恨不得要拿左成王的命来抵偿。又一会儿,侍女将孙伯仲今日调配的药饮端来,一勺一勺喂给懿美。
不料懿美昏迷中被汤药呛着,一阵咳嗽将药都吐了出来,连带污了衣服。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以至于浑身乱颤。
“蠢材,滚开!”
令狐云梦虽然动怒,但没有通下杀手,说话间轻轻一拂,侍女连翻了两个跟斗,撞倒了墙角的柜子,随后摔在地上,幸得保住了一条性命。令狐云梦忙将懿美抱起,用手巾温柔地擦拭她残留嘴角和衣服上的药水。胡乱间摸着她的手腕,猛然发现脉理奇弱,似有绝命的迹象。
令狐云梦骇然大惊,紧紧抱住懿美,竟忍不住哭嚎起来。他自少时成名以来,向来以威严强势的面目示人,从任职神策军到高居九天圣教右复国灵王,哪个不是威风八面,谁想今天因为一女子,竟然失态如此。
灵王的哭声很快吸引来如李如意般一众头目,见此情形知道是教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大家慑于灵王的淫威,都跪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号哭起来。哭声难听之极,山间的鸟几乎都不忍听,扑腾着翅膀一时飞尽。
也就过了片刻,逢场作戏的李如意无意间眼角的一道余光瞥见一个似熟非熟的奇怪物什,那是从刚刚被侍女撞倒的柜子里滚落出来的,茶壶大小,似炉非炉,似鼎非鼎,上面隐约有蟠龙浮雕,形制十分罕见。李如意见多识广,特别是对天底下的真奇宝物多有兴致,她一看到那东西,便即回想到那是曾在玉庐见老祖宗使用过的器物。于是心里一阵窃喜,连滚带爬跑上前,将宝物捡了起来。
“灵王,教主有救了!”
“什么?”
李如意举着神杯近前,令狐云梦听说有救治懿美的方法,哭丧的脸上瞬间惊喜。
“属下曾见老祖宗用这玩意饮食鹿血,每逢她老人家身体难过的时候,就要用到这个玩意,使用过后立即气血两通,精神无恙。属下虽不知它是个什么来路,但凭猜测可知,其确有疗伤治病的神效。”
“如此,快去牵头鹿来。”
属下左右互看,面面相觑。其中有人答道:“老祖宗薨了以后,便不再备着那东西了。”令狐云梦一听,脸色转怒。李如意眼珠一转,即刻言道:“没有鹿血,人血更佳。”令狐云梦闻言一阵惊喜:“真的?”李如意低声道:“属下确实听人议论过,老祖宗时常......”话音渐小,余众听不真切,反倒是令狐云梦如获至宝。
众人隐约听说要用人血治病,哗然之余都担心祸及自身,你看我我看你,都各自一言不发。
谁承想,令狐云梦接过神杯,伸出手指在小臂轻轻一剌,鲜血涌流而下,看得众人无不惊诧。令狐云梦用自己的血,喂给懿美,说来也怪神奇,鲜血经过神杯,恍似成了某种神丹妙药,随着血水被股股灌进喉咙,懿美的脉象初始复苏,气息归于正常,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恭喜灵王,贺喜灵王,教主无恙了。”
众人齐声祝贺,令狐云梦嫌其吵闹,抬手将人尽数轰走了去。
照此又重复用了几次,懿美的身体逐渐康复,这天午间,昏迷数月之后,她终于苏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令狐云梦便早早守候在身前。
“你终于醒了。“
令狐云梦温声说道。
虽是醒了,但她的两只眼空洞无神,嘴角也不似往常一般自然上翘,看上去久经昏迷的身体一时还有些僵硬。
须臾,眼睛终于可以动弹,她微微转动着眼珠,缓缓地扫视着这屋里的一切,最终,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
懿美尚且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指向了梳妆台的方向。
“想要什么?镜子吗?”
看她痴痴地点了下头,令狐云梦即走过去,将梳妆台上的镜子拿来,帮懿美照看。镜子里,那是一副年轻精致的面孔,尽管遭受了大病的折磨,但依旧难掩天生的一副丽质。
见到这样的自己,懿美沉着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光彩,待到体力有所好转,她两手捧过令狐云梦手中的铜镜,爱不释手地在面前照来映去,仔仔细细地查看自己脸上、颈上的每一寸肌肤,甚至于每根睫毛、每个毛孔都不忍一带而过,偏要细致入微地看呀看,仿佛她这张脸是第一次见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