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基地,仿若末世里的世界。视线所及,昏暗的光线穿透不了每一个角落,在基地街道上留下了巨大的阴影,烈火灼烧的楼宇忍受不住烘烤开始坍塌。走在街道上,浓烟味儿和腐烂尸体的腐臭融合在一起,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大量的苍蝇扇动着翅膀飞离,嗡嗡声和噼里啪啦灼烧声伴随着滚滚浓烟越演越烈。
基地惨烈的景象吸引了元创,他一路上都未再多说什么。就是到了古建筑餐厅,他坐在靠近窗户边上的椅子上,眼神依然望着外面。冒着浓烟的高大楼宇间,人类和仆从罗罗人共同协作,他们踩踏着飞行器穿梭飞行在楼宇间,像是围猎的鸟群,双手捧着巨大的水管子喷洒着冒烟的楼宇。他们四周飞行着各种各样的小型喷水飞行器。从四面八方射出来的水浇在着火的楼宇上,火焰熄灭,滚滚的浓烟像是被掐断了的黑幕,一股脑地升腾到排气孔四周。地面上,几辆破旧的插满黑水管子的洒水车四周,仆从罗罗人和人类男人们检查着水车上各个零部件。
田范和元创相对而坐,钱璐坐在元创身边。其余人围坐在另外一张桌子的两边。十个仆从罗罗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她们放下碗筷,杯碟,又向厨房走去。
“基地发生了什么?”元创说,拿着刀叉,低头切割盘中热腾腾的烧鸡。
“遭受了自由罗罗人的攻击。”田范说,看向窗户外,楼宇的火焰渐渐熄灭,浓郁的黑烟升腾到洞顶上,遮蔽了光线,地下基地昏暗下来。
当他收回视线看向元创时,他发现元创手臂上缠绕的机械助力异常灵活。
“自由罗罗人的武装力量很强大吗?”元创低垂着头,花白头发上油亮的光,仿佛比灯光还要闪亮。
餐厅中,围坐在另外几张桌子四周的智能机械人开始了晚餐,他们有的喝下机油,有的卸下一只机械手臂,在机械手臂关节处涂抹着机油……在角落里一个边上,智能红光机械人地星打开了自己的胸口,他胸口中跳跃的机械心脏,以及四周插着管子里流动的血液清晰可见,他拿着机油瓶子,往上面点油。
“不是很强大,他们的文明只是停留在初级文明。”田范说。
元创手中的刀叉突然停了下来,他缓缓抬头,凝视着田范,“他们怎么能做到攻入基地的?”他说,目光里渐渐露出震惊。
只是与元创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田范低垂下头,拿着刀叉,切割烧鸡。“偷袭。”他简短地说。
“基地激烈反抗后取得胜利了吗?”元创接着问,似乎对基地的事儿很感兴趣,饶有兴趣地看向窗外。
洞顶上的浓烟逐渐从排气孔溜走,露出几盏镶嵌在岩石中的核聚变灯。灯光仿佛劈开昏暗的地下基地。踩踏着飞行器,拿着水管子灭火的仆从罗罗人,人类飞到楼宇中,寻找未扑灭的火焰。
“是谈判。那时基地已经没有力量反抗了。”田范说,香气四溢的烧鸡香味进入他的鼻孔,他腹中咕噜噜叫唤了起来,口中唾液生出来。他叉了一块油黄的烧鸡鸡肉,放在嘴里咀嚼。香味霎时弥漫在他口腔里。
元创看向田范,看见他满嘴油腻,他面前盘中的烧鸡外皮油黄飘香,“是谁跟自由罗罗人谈判的?”他问,紧接着也切割了一块烧鸡鸡肉,放在嘴里咀嚼,“自由罗罗人怎么可能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答应谈判?”他看着田范的眼神里显得波澜不惊。
“是我去谈判的,我晓以利害说动了自由罗罗人。他们最后答应退兵,归还基地百姓和捕获的仆从罗罗人。”
“是你?我的孩子。”元创眼神里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感,既震惊,又觉得眼前的田范很陌生。
“没错,是我。”
“怎么可能?”元创说,觉得失言了,他苍白的面颊上显出了红晕。
田范抬起头,坚毅地目光里充斥着真诚,“父亲,我没说谎,确实是我。”
元创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田范。在他的认知里,田师范是一个懦弱的孩子,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有勇气的事情来,就在元慎娇死时,田师范为了探寻真相曾经四处查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然没跟他说任何的事情。审视一会儿田范,元创点了点头,“我的孩子,我为你获得勇气和信心感到高兴。”他爱抚的声音,像是春风化雨一般动人,他爱怜的眼神,就像是审视着一件自己创造的艺术品,久久不肯从田范的目光里移开。
这种类似蜜罐罐里培育出来的爱,与田范母亲严苛家教,有着天然的鸿沟,使得田范觉得不自在,他缓缓低垂下头,有意在回避着元创的眼神。
“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我应该学会长大,而不是总依偎在大人的怀里,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撒娇。”田范说,余光里看到元创慈爱地笑了。但是他很快发觉到元创穿戴着机械助力的双手在颤抖着。他惊奇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抬头看向元创,发现他满眼里含着泪光。
“他的爱远远超出了岳父的范畴。”田范凝视着元创的目光里渐渐露出质疑,就在这样想着时,他内心里难以解答的疑惑,像是一朵在他脑海中展开的愁云一样不能驱散。
元创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与田范目光对视一秒钟,他马上又低垂下头。
“孩子,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元创说,拿着刀叉的双手依然在因为激动而颤抖。就在切割盘中的烧鸡时,他手中的刀叉总是不自觉地滑向瓷白的盘子,发出嚓嚓的声响。
“你是一个孤儿,是我自小收养了你,我看着你一天天的长大,看着你爱上了我的女儿元慎娇…因为…”元创说,提及到元慎娇几个字,他突然说不下去话了,语音变得哽咽。眼中隐含的泪光突然流了下来。
最后他擦拭了一下眼泪,抬头凝视着田范,“好了,慎娇,她走了。”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不想再提及伤心的往事。”
他点了点头,勉强挤出微笑,他那僵硬的笑容里,仿佛充斥着无奈,悲凉,以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忧伤。“现在,我只想带你回地球去。”他继续说。
“父亲,有些事儿没处理完。”田范说。
许久未说话的钱璐扫视田范和元创后,最后看着元创,“刘敬之那边怎么处理?”她问,却将刘敬之几个字声音压得很低,显得不自信。
“我来处理。”元创说。坚定地瞅着钱璐。桌面上摇曳的烛火晃着他的脸,显得他的脸一会儿阴郁,一会儿惨白,仿佛刚从阴暗角落里走出来的老人,显得神秘而又令人琢磨不透。
沉吟一会儿,他继续说:“我比你们了解刘敬之,只要价格上谈的妥,他可以出卖一切。”
“父亲,我还有一件事儿要说……”田范语音停顿,看向了钱璐。
“什么事儿?”元创说,疑惑地打量田范。
钱璐接过话头,“是原先基地的执行官杰亚和杰胜的事儿。”她说,显得紧张,嗓音轻微地颤抖起来。
“说具体点。”元创说,似乎也没拿杰亚和杰胜太当做一回事儿。他低垂下头,漫不经心地切割盘中的烧鸡。
“由于杰亚和杰胜长期虐待仆从罗罗人,三个仆从罗罗人趁乱刺杀了他们。”钱璐说。
“这有什么?”元创说,眼珠转了转,“有人证和物证吗?”他马上追问,缓缓抬头凝视着钱璐的双眸。
“有。”钱璐答。
“这好办,一会儿带上人证和物证,我们去会议室,连线刘敬之,和他说明白就行了。”元创说,声音淡定悠闲,像是平时唠家常嗑。
他扫视钱璐和田范,最后目光盯在田范的脸上,“孩子,请你记住我刚才的话,只要价格谈的妥,刘敬之可以出卖一切。”他坚定地说。
钱璐和田范相视一笑,元创不再说什么,又低垂下头,切割盘中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