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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刘晋戈瘫坐在江船的船尾,身边的两个亲兵卫士用随身携带的水壶灌上河水,在船舷边小心地帮他清洗额头上的伤口。

刚流出大山的大渡河河水清冽甘甜,在秋天里直接饮用是一种享受,但拿来清洗伤口就有点让人难以忍受了。

刘晋戈额头上的伤口有好几处,冲洗时疼得直龇牙,然而内心却充满了畅快之感。窦逐北在扑上船时被他一脚踹掉了一颗大门牙,满嘴的鲜血怎么吐也吐不干净。

什么西营第一年轻高手,什么永历十五年昆明比武第一名,还不是被自己打得满地找牙,不过如此啊!

缺了一个大门牙的窦逐北也觉得自己赚了,因为刘晋戈的鼻梁被他一拳打歪,眼圈又肿又黑,就像一只大熊猫。

呸,刘晋戈算个什么东西,就那软绵绵的力道,给熊猫提鞋都不配。

跟着跳上船的双方侍从也曾试图劝架,拼命拉开二人,可惜船舱太小,几个人劝着劝着后来也加入了战团。

如果不是随波逐流的小船差点撞上险滩,这几个人就这么一直打下去,非得打出人命不可。

等操纵江船安然渡过湍流,双方也冷静了下来,想起好几十人在岸上看着他们上船,此时把对方做掉极难抵赖,恐怕会引起一场大官司。

现在东西、川之间的气氛极其紧张,一点火星就有可能会引发一场恶战。在天子即将巡视川蜀的紧要关口,发生大规模火并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两边的侍从们冷静下来后都有点发虚,知道绝不可以再打下去,打输了固然丢脸甚至丢命,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刘、窦二人都是公二代侯二代,哪个他们都开罪不起,于是拉着二人各自占据船头和船尾,暂时休战疗伤。

刘晋戈好不容易包扎好伤口,冲着船头叫道:“臭小子,看在泰安侯的份上,小爷今天饶你不死。等会儿到了龙眼坝,赶紧给小爷滚下船。”

“切!就凭你也配支使老子?”窦逐北满脸不屑,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就几招三脚猫功夫,别再现眼了,不嫌给皖国公丢人?”

“不知道刚才是谁在满地找牙!”

“不知道谁的鼻子都塌了。”

“这是小爷先到的渡口,先上的船,要脸就滚下去。”

“啧啧啧,莫忘了这里是西川,莫要忘了这是我们家的船。”

“西川怎么了,西川乃朝廷所有,大明天子所有,天下万民所有。你几斤几两,敢说这是你家的船?这是官船,官船懂吗?”

“陛下令西营入蜀,此地就归西营所有,此地的官船也归西营所有。怎么的,你不服?”

“官船就是官船,乃官家所有,你的?你要不要脸。”

“对,你要脸。改日我派人去巴东将船全部开走,你给是不给?”

“给,我给你个锤子。”

“给个准话,你给还是不给。”

“锤子我们多的是,你要我们就给。就怕西川没那么多姑娘。”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我日得你仙人板都不板!”

“……”

就这样,双方在骂战中渡过一个多时辰,途中险滩激流不断,然而随着地势越来越平,翻船的可能性不断降低。

骂得兴起,刘、窦二人又各自派出卫士酣战数场,只可惜双方都只有三、四个卫士登船,没一会就选手用尽,只好重新再派出刚休息一小会的部下迎战。

西营和闯营这十几年都在清军重压下渡过,年轻一代在战火中成长,个个习武不辍武艺精湛,斗了十几个回合都没分出胜负。

后来卫士们发觉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双方都默契地出工不出力,招式看上去虎虎生风,打在人身上一点都不疼。

刘晋戈亲自掌管船舵,到第二个屯田据点龙眼坝时,立即靠岸催促对方下船。

不巧,龙眼坝也没有空闲的船只,天子将至的消息如此重要,窦逐北哪肯耽搁时间,连忙招呼岸上的兵丁动手。

值守兵丁是西营的兵,都认识窦逐北,当然听令行事,吓得刘晋戈赶紧驱舟驶离。

此后,刘晋戈再也不肯靠岸,操着轻舟在湍急河水的推动下连行两百里,一天一夜过后,终于靠近嘉定州城。

嘉定州是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的三江交汇口,窦逐北深知再不下船,自己就会被带往长江下游的东川,距离重庆越来越近,距离都府越来越远。重庆如今正由文安之率部镇守,窦逐北到了那里固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再调头逆流回都府路程就远了。

还好嘉定州城是战略要地,由马宝帅五千兵马驻守,江上往来的船只也多。不一会窦逐北等人就找到一艘明军巡逻艇,主动换船走人。

刘晋戈作为最终胜利者得意洋洋,要不是十几张弓弩对着自己,非好好地嘲笑一番不可。

收拾船头的时候,卫士发现对方遗漏下一个包裹,刘晋戈打开一看,都是人参、鹿茸、当归等名贵药材。

站在船尾,刘晋戈扯着嗓子向远处叫道:“嘿……嘿……!崩牙窦,你东西不要了?你不要老子享用了。”

“晋王殿下赠文督师治病之用,有脸你就吃吧!”

……

唐诗有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几天之后,刘晋戈驾着轻舟驶入三峡,回到夔州府巴东县陈家坡。路过重庆的时候,他已派人上岸通知文安之,顺便带去两份治病补药。

文安之在十几年前只身前来夔东,无论德行还是名望,都是夔东诸营所敬服的,刘晋戈可不敢他的贪墨东西——就好像十几年前忠贞营敬服堵锡胤那样。

如果朝廷每一个大臣都像文安之、堵锡胤那样清廉高洁,德才兼备,忠贞营十几万将士何至于沦落在夔州的穷山恶水间,一呆就是十几年呢。

现在,刘晋戈需要马上将此事告知刘体纯,因为他有种预感,忠贞营的处境即将改变。就看这一次,诸多叔父伯父是否能选到正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