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亚洲各国的海上力量,荷兰舰队总指挥官凡·科恩向来充满鄙视与不屑。
比如说横行安达曼海百年,号称南洋第一的海上强国阿拉干,曾倾国出动,进攻葡萄牙雇佣军首领——菲利浦·德·布里托占据的沙廉港。
当时,葡萄牙雇佣军连盖伦船都没有,只有七艘中、小型桨帆船。结果,葡萄牙人不但把数百敌船打得全军覆没,还活捉了阿拉干王储。
类似的战斗在印度洋、中南半岛沿岸和香料群岛海域经常发生,几乎全是欧罗巴一方获得最终胜利。
荷兰的海上力量比葡萄牙强大数倍,不但荷兰皇家海军称霸欧罗巴,连荷属东印度公司也在南洋无一合之敌,短短几十年时间,就从葡萄牙人手里抢过香料群岛。
至于下龙湾海战失利,凡·科恩认为只是一个意外,不代表中国人有击败荷兰人的实力。
零丁洋大半天的激战,验证了这个观点。
挂着“郑”、“明”旗号的戎克船(中国福船)不但吨位小、速度慢、火力弱,船体还很脆弱。显然,大部分戎克船都是低端木材建造而成的劣质产品。
在十二、十八磅炮面前,杉木船体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只有挂着“余”字旗的新式戎克船防御力较强,显然是坚硬的军用木料建造,可以与盖伦船周璇。不过数量只有二三十艘,被击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明军援军的加入,彻底改变了局势。
大量小型渔船像蚂蚁从船阵的缝隙中钻入,让高大的盖伦船很难应付。目标实在太小了,用大炮来打效率非常低。
很多舰长只能让水兵靠近船舷,用火铳来射击小船上的敌军士兵。
在颠簸的大海上,想用火绳枪射杀敌人并不容易,而且子弹无法阻止小船靠近,哪怕船上只剩一个士兵,就能引燃船上的硫磺、干草木材或者炸药。
当大量纵火船、炸药船燃起大火,大量小型炮艇在盖伦船水线以下轰开大洞,凡·科恩发现事情开始变得有些棘手。
荷兰水手们开始手忙脚乱,到处都是“救火”、“滔水”的声音,火力也随之减弱了不少。
最令凡·科恩头疼的,是那八艘浑身黝黑,无帆无桨的怪船。
和普通的戎克船不同,那些怪船的防御超强,火力凶猛,抵达战场后,就持续不断地向荷兰战船开火。
不管是十二磅炮,还是十八磅炮,都无法撼动这些大怪物。只有少数大船才配备的二十四磅重炮,才有可能在近距离的情况下,打下一些缺口——仅仅是破防而已,距离对穿还很远。
在缺口弯曲处,凡·科恩认出怪船外壳的材质——厚达数英寸的铁板。
“上帝啊,中国人全是撒旦的信徒吗?装载大炮的小艇,贴满厚铁板的无帆船……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鉴于身边的盖伦船接二连三地被大火吞噬,凡·科恩痛心疾首,都是数万、十几万荷兰盾一艘的远洋商战船啊,就被那些破破烂烂,一百荷兰盾都不值的小渔船攻陷了。
想到股东会的怒火,凡·科恩不再坚持近距离肉搏,而是指挥舰队重新开动起来,和那些形形色色的“撒旦产物”拉开距离。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近七十艘盖伦船向着同一个方向加速,开始在海面上顺时针绕起了大圈。
最先交战的明军苦撑了三四个时辰,只剩最后一口气,很多将士在接舷战中拼得几近虚脱。
看到荷兰人主动放弃夺回盖伦船,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纠缠,而是无力地坐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重新列阵,重新列阵!以防御阵型重新布阵。”
“搜救落水士兵!”
“疍船退回来,不要被撞沉了!”
各式各样的命令通过旗语,在明军各舰之间传递。大量破损严重的战船向铁甲舰背后挪动。
短暂的休战期是如此珍贵,奄奄一息的明军各舰必须抓住机会,尽量恢复元气。
因为等荷兰人缓过一口气后,必将发起更猛烈的攻击。
郑成功指挥旗舰向纳尔登号靠近,终于第一次见到天子,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二十多年来,西营、忠贞营、舟山军、福建军……数十股军事力量互相防备、互相算计,互相攻伐,几乎在内讧中断送大明江山,让神州大地沦陷于野蛮异族。
今天,在强敌环伺之下,皇帝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前来解围,足见对方把福建明军看成了嫡系心腹,而不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经此一役,郑成功觉得自己可以把“于少保故事”彻底抛进垃圾堆,安安心心地辅佐大明中兴。
“微臣督战不力,累得陛下身陷险地,请陛下降罪!”
郑成功身披甲胄,单膝跪于君前,大声请罪道。
“哪里的话。大敌当前,闽王不必多礼,请起,请起!”
朱由榔顾不得仔细打量眼前的民族英雄,指着逐渐恢复阵型的荷兰舰队问道:“敌军还有战舰六十八艘,闽王可有破敌良策?”
“陛下恕罪,荷兰人船坚炮利,航速又快,难以击沉摧毁。为今之极,只能将铁甲舰列于前后左右各处,组成环形铁桶阵。如此,我军方能继续坚守。”
说着,郑成功简单布置出一个环形船阵,以铁甲舰为主力,又以受损不太严重的船只填充空隙。如此,无论敌人怎么绕,都难以找到明军阵型的薄弱处。
“这样确实稳妥,不过……未免也太消极了些。”
朱由榔掂量了一下,手里还有三十余艘能发起冲锋的战船,其中五艘还是下龙湾海战缴获的盖伦船,总觉得不能消极防御。
“我部刚俘获六艘西洋船,只是……将士们都不会操纵西洋软帆。”
“此事好办,”朱由榔转头向参谋官下令,“让各舰会操纵软帆的水手集合,准备接手西洋舰。”
说着,他又向郑成功咧嘴笑了一下:“闽王有所不知,上次在下龙湾,朕就吃过一次亏。这两年练了不少软帆水手,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