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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榔追到广东的豪情壮语让船上将士很激动,不过这个计划仅维持了大半天,然后被迫宣告破产。

虽然明军在吉婆岛北侧全歼潮汕水师,赶跑荷兰舰队,可清军此次毕竟集大半个广东之力而来,想要全部俘虏还是很困难的。

常进功下达分头突围的命令后,下龙湾附近的一百八十多艘船一窝蜂逃窜,把局面搅得异常混乱。

当那些清舰经历艰难险阻,好不容易闯到外海时,已然失去一切指挥,更没有什么阵型可言。

面对穷追不舍的明军,他们不约而同地分散航行,几乎每一艘船的逃跑路线都不同——反正大海是平的,只要不被俘虏,怎么开都能回到广州。

在这种情况下,每俘获一艘敌舰都要花费明军一番力气。

其中运兵船是最好抓的,因为他们没有舰炮,只能挨打不能还击,抵抗的意志并不坚决。经过一顿炮轰后,被追上的运兵船基本都会举旗投降。

相比起来,五六十艘军舰就难抓多了。

广州水师被平南王尚可喜视为禁脔,里面很多军官都是“天助军”出身,是跟随尚可喜打天下的心腹干将。

尚可喜这几年在广州府垄断商贸,赚了很多钱,他的老部下们也跟着喝了不少汤,在广州城有房有地、妻妾成群,跑回去继续享福的信念非常坚决。

在这种信念加持下,他们逃命的过程中抵抗得很激烈,甚至比决战时更英勇。面对追赶上来的明军战舰,他们用舰炮予以还击,每一艘军舰都能支撑很长时间。

明军对此非常头疼,只好先挑软柿子捏,优先对付那些行动迟缓的运兵船。

明军战前军舰六十余艘,在吉婆岛北侧报废十艘,加上缴获的纳尔登号、靖海号等战利品,能参与追击的战舰也不过六七十艘。

等他们好不容易俘虏一批,想要继续追击时,清军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在茫茫的外海搜寻敌舰的效率非常低下,继续追击的意义已经不大,朱由榔只好返回去收拾那些搁浅、触礁的倒霉蛋——等潮水涨到最大时,那些船还是有可能摆脱浅滩继续逃跑的,不可以一直放着不管。

忙活一整天之后,陈上川终于呈上最终的战果报告。

报告中,整个下龙湾战役总计缴获敌船一百二十多艘,其中西洋盖伦船五艘,中式战船六十余艘,运兵船五十余艘。

加上遗留在岸上的溃兵,总计歼灭清军一万六千余人,俘虏荷属东印度公司雇员一千余人。

这是云南战役后又一个重大胜利,所有明军将领都挺直了胸膛,等待主帅的夸赞。

“大家辛苦了,这一战打得不错,就是缴获……”

朱由榔一边叹气,一边打算盘计算得失。盖伦船每艘按五万两计,中式战船按六千两计,运兵船按两千两计,缴获的战船总价值大约在七十万两左右。

算上清军陆师的装备,包括枪支弹药、辎重、盔甲,所有缴获折算下来,总价值怎么都不会超过一百万两。

“陛下……这还嫌少?”

张北海瞪大眼睛抗议,心里暗想着:“陛下现在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以前缴获几千、几万两都开心得不行,现在连一百万都嫌弃了?”

“怎么不少?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为了打赢这场仗,朕投入几十万两银子,这还不一定能回本呢!”

顿了一顿,朱由榔接着又道:“还有,朕还要筹钱给你们发双倍赏赐,刚过完年就要支出这么一大笔,朕可太难了。”

……

粗略盘点完战果,朱由榔立即着手处理福建那边的大麻烦。

无论有没有清廷在背后推波助澜,郑经私通奶娘都是事实,而且事情已经传出,必须有一个说法。

这让东南明军陷入一个严重的矛盾当中:郑成功必须对郑经的荒唐行径进行处理,否则就会成为世人的笑柄;而郑经作为世子,得到大量将领拥护,直接斩首这个处罚太重,让很多人无法接受。

因为部将拒不遵令,拒绝处死董酉和郑经,郑成功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对部下的忠诚产生严重怀疑。

这种信任危机让郑军内部人人自危,几个意志薄弱的将领主动投清,又让郑成功的猜疑显得无比正确。

未经调查,直接派周全斌、杜辉、黄昌等人会剿陈豹,就是这种猜疑下的过激反应。陈豹有可能已和他们打起来,或者被逼得投清自保,无论反抗还是叛逃,都坐实了之前的指控。

总而言之,恶性循环已经形成,东南明军没办法靠内部力量进行遏制。如果没有外力帮助,这场危机会导向一个严重的后果——郑成功有可能被活活气死。

在朱由榔的记忆中,享有崇高威望的郑成功死后,东南明军马上陷入严重的大分裂。

虽然郑经最终成功平叛,但郑军的实力在内耗过程中严重受损,不得不避往宝岛休息养生,直到三藩之乱时还未完全恢复元气,错失反攻江南的最后良机。

为了制止这个惨剧发生,必须要同时做到两点:第一,必须给郑经一个深刻的教训,保住郑成功在东南明军中的权威;同时,郑经不能死,否则分裂依旧,甚至更严重。

这两个目标互相矛盾,似乎只能办到一个,很难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和方以智、郭之奇等人商讨的时候,这两个心腹老臣也面露难色。

“要不,和延平郡王商量一下,以废除世子之位代替死罪,这样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郭之奇建议道。

“不行,”朱由榔一口拒绝。

“这次力保郑经的将领很多,而且全部都在金、厦,占据着关键位置。他们既已明确表明立场,就绝不愿意看到其他人被立为世子,然后等着被下一任延平郡王清洗。”

在朱由榔的印象中,郑经在文治方面很有一套。

历史上,郑经接任后力主东迁,将宝岛治理得日渐兴盛,“田畴市肆,不让内地”。这样的一个人才,作为郑成功的继承人很合适,是不能轻易抛弃的。

方以智和陈永华的关系很好,自然不愿看到郑经被整得太惨。

他自告奋勇,提出亲自跑一趟厦门,到云顶岩劝隐居的唐显悦放下心结,不要再写信去骂人了。

“这种事,说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要不是唐显悦把话说得太难听,延平郡王也不会那么生气。”

“效果不大,朕劝你还是不要去碰一鼻子灰了。”

朱由榔指出,那封出气信只是导火索,如今火已经点燃,导火索就不是关键了。

郑成功已经做出处罚,就不能轻易更改,否则延平郡王的命令岂非形同儿戏?唐显悦可以引发矛盾,却轮不到他来打圆场。

“头疼啊!”

朱由榔痛苦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决定先处理别的事情:“郭老,你从志灵城赶来,所为何事?”

郭之奇特地跑来,当然有正事——郑柞派世子郑根到志灵城投降,称愿意率部退回清化,还政于女王。

对方投降得那么快,朱由榔有些惊讶。旋即又想到郑柞在此安插了那么多细作,留一两个潜伏观察,通过信鸽传递消息并不奇怪。

“郑柞三番四次与我军做对,想这么轻易就算了?”

“他说愿意让郑根到陛下身边牵马坠镫,世代不易。还说愿意为女王守广南门户,以防阮福濒叛乱。”

听到这里,朱由榔不由得暗赞对方的心智够坚毅,这个时候还不忘争取一个好结局。

郑柞的意思很明显,世子代代为质,就是非常卑微地表忠心;为“守广南门户”,就是暗示阮福濒的实力很强,女王需要他去制衡。

“难为郑根了,堂堂安南副国王世子给朕牵马。”

朱由榔笑着说完,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大声道:“来人,拟旨……延平郡王驱逐西夷,收复宝岛,功勋卓着。今特册封其为闽王,赐金印,总揽宝岛军事政务。望其恪尽职守,为我大明镇守海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感意外。大明有非宗室不封亲王的规矩,当年被孙可望逼到那份上,都一直坚持只封“平辽王”,不封“秦王”。

后来陈邦傅假传圣旨,擅自册封孙可望为秦王,致使生米煮成熟饭,永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才开了这个口子。

郭、方二人都认为,郑成功打了胜仗是没错,但只是驱赶了荷兰人而已,打的又不是满清。

一下子册封为亲王,而且从诏书的语气看来,是仿当年沐英旧例,实封宝岛藩王,着实让人意外。

沐英是太祖的养子,感情和亲父子差不多,永镇云南还说得过去,郑成功实封闽王,实在是太过慷慨了

他们不知道宝岛在日后的地位,自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朱由榔顿了顿,接着继续下旨:“朕久闻世子郑经,博学多才,文武兼备,特授太子洗马,择日到任,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