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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藩内乱的问题很棘手,朱由榔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如何处理,等五个荷兰船长挑好船员,回到凡纳登号复命时,他才回过神来。

五艘盖伦船,共计近千水手、船员们本就惶惶不安,害怕被处死在安南这个异国他乡。听到不但暂时性命无忧,反而可以兼职另一份工作的消息后,都表现得欣喜若狂。

按中国传统,除了实行退伍制度的明军,投降就是一锤子买卖,只要宣誓效忠新主,就得为对方卖一辈子命。

西式的雇佣则完全不同,无论多苛刻的合同,总有结束的一天,还有返回家乡的希望。

朱由榔还承诺,如果东印度公司愿意为他们支付高额赎金,他们在保证不再参与针对大明的敌对行动后,可以立即被释放。

这个承诺对所有人生效,但除了几个船长和少数几个高级军官,东印度公司也不可能花钱去赎他们。

即使没被赎回,他们也可以在雇佣合同到期后自行决定去留。

参照普通俘虏战时火线加入明军的条例,朱由榔还同意支付他们一笔可观的月饷,普通水手每月一两银子,约等于五个荷兰盾。

这比东印度公司给他们的月薪要少一些,但因为不用扣押一半在解约时发放,到手的反而要多一点点。加上如果打了胜仗,还有额外的赏赐,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其他条件也都非常合理,符合欧罗巴各国通行标准,甚至还是比较仁慈的那个档次。

所以,几乎全部水手都表示同意接受条件,成为大明天子的私人雇佣兵。

“尊敬的皇帝陛下,下一场战斗什么时候开始?”梅伦多夫船长恭敬地请示。

“很快……现在大家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返回下龙湾,今夜破贼。”

梅伦多夫张开嘴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新老板还真是把人当牲口使唤呀!

“陛下,您的意思是今晚?半个时辰后?”

“没错,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之后,我军再度出击。”

梅伦多夫正想表示抗议,又想到对方已经是自己的老板,只好把话忍了回去。

心里默默叫苦:“上帝啊,中国人真是魔鬼!已经从早上九点打到现在,难道还要再打到晚上九点吗?他们都不用休息?唉……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礼拜的时间,每个礼拜总得有一天吧……”

陈上川没有梅伦多夫式的抱怨,但他对这个方案也表示怀疑,因为和既定计划大相径庭。

在之前制定的战斗计划里,这场战役还会持续好几天,明军会一直保持对清军舰队的袭扰,专打船帆、桅杆,切断他们和外海的联络。

明军有主场优势,补给无虞,还能随时修船,一直耗下去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等常进功扛不住压力决定撤退时,明军再前后夹击,必然可以大破敌军。

其中关键在于要多耗几天,把更多敌舰的动力系统破坏,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俘获舰船。

陈上川劝谏道:“陛下明鉴!仓促再战,会不会太勉强了?二郎们白天刚大战一场,体力都有些不济。而且夜战危险,我们的损失可能会有点大啊!”

“体力不济就多吃肉,把船舱里的腌牛肉全拿出来,给大伙分了。”

朱由榔将刘履旋为荷兰人提供的大量腌制牛肉挥霍一空,然后长叹一声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打败常进功,以振奋东南军心。”

他告诉左右,因为东南很多将领都不同意进攻宝岛,更不愿意接受胜利后的迁岛计划,分歧已然很大。现在郑成功精神失常,又发生内讧,有些人的抗清意志已经动摇。

李率泰、李栖凤、尚可喜、耿继茂等人毫无疑问会在暗中积极运作,拉拢那些惶惶不安的将领。每天都可能有人顶不住压力投降,就比如说南澳总兵陈豹等人。

特别是伪闽浙总督李率泰,长期和郑藩对峙,安插在东南明军内部的细作不会少。他最善于蛊惑明将下水,在这种特殊时期成功的几率更高。

所以现在东南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严重内斗一触即发,已不容得拖延。

短时间内,提振军心的最佳方法就是打一场大胜仗——宝岛的胜利不算,赢的还得是满清才行。

“东南危机暂时只有我们能消除,只能让儿郎们再辛苦一夜了。”

左右将官听完朱由榔的分析,都感到热血沸腾,认为这是长脸的大好机会。

这几年东南和西南的明军将士一直在暗暗较劲,都希望能取得更多胜利,以证明自己才是辅助君王,中兴大明的最大功臣。

如今能拉郑藩一把,岂非能赚个大大的人情?

想到此处,所有将领都战意大增,纷纷表示陛下说得不错,今夜非得破贼不可。

“陛下高瞻远瞩,属下佩服!我们打了一天,贼人也是一样。他们跨海而来,算起来,还比我们多累两天呢。”

……

正月初三,戌时末。

鸿基军港外,酣战一日,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海面再度喧嚣。

常、栗二人正在广前号商议战军,听到前线示警,连忙从舱中快步赶出,登上船艉指挥台,拿起望远镜观察敌情。

只见明军方向的大部队依旧没动,却有两三艘船正向清军靠泊地缓缓驶来。

远远看去,来船灯火通明,显然明军在甲板、船艏、船艉都点亮了大量马灯、火把,似乎有意引起清军注意。

“这些船竟如此张狂,他们懂不懂偷袭之道?真是岂有此理!咦……他们似乎不是来夜袭的。他们不会想过来投降吧?”

常进功指着缓缓驶来的“灯船”,向栗养志发出疑问。

“不错,只有三艘船,不是来夜袭的,”栗养志确认了前半句判断,却对明军投降不抱太大希望。

他和安南明军交战多次,知道他们和大部分军阀不同,在安南冒出来后,这支部队的战斗意志顽强得惊人,还从没出现过成建制投降的例子。

即使这两三艘船偷偷摸摸地过来投降,栗养志也要怀疑是伪帝故意派来的蒋干、黄盖之流,绝不会轻易信任。

现在对方大张旗鼓地过来,就更不可能是投降了,劝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也许是来和谈的吧!”

避免触怒主帅,栗养志很小心措辞,把“劝降”说成“和谈”。

如果伪帝的来意是像上次那样的暗箱交易,他可能还会把“和谈”再度美化成其他更好听的说辞。

周围战舰上的清军官兵也没有那么乐观,都如临大敌,做好了战斗准备。

过了大约两刻钟,敌舰已缓缓靠近到肉眼可见的距离,常进功听到前方舰船隐约传来哗然的声音。

“看……是红毛鬼子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