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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只是五品衙门,如果只看级别,和六部、五寺、都察院这种实权衙门没得比。就连国子监都是四品衙门,翰林院根本排不上号。

七品翰林编修在京官中级别算是很低的。然而翰林编修、翰林院庶吉士等一般从事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工作,学问不高的人干不了。

他们平时接触到的不是皇帝就是大臣要员,能在工作中不断熟悉朝廷仪制和要政,因此从英宗之后,地位越来越高。

官场上甚至有非翰林不得入阁,非庶吉士不得担任首辅的说法,地位和名声都很不错。

读书人高中进士后,前二等一般都会安排进翰林院历练几年,以示朝廷高度重视,精心培植之意。

比如四川督师文安之就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权势强如马吉翔,也不敢去四川和他比资历,比声望。

因此新科进士都以能进翰林院为荣,以到地方任基层官吏为憾。

魏耕等十几个士人学问高,从翰林院起步正合适,不算折辱埋没。因此都高呼万岁,谢主隆恩。

御前谢恩后,大家回到住处都互相道贺,然而屈大均却有些闷闷不乐。

从舟山到安南,他在船上每每想到终于找到朝廷,可以继续以身报国,心情异常激动。没想到被安排进翰林院,继续舞文弄墨,他心里有些失落。

他年仅三十出头,名望和资历都还不算很高,别人都齐齐谢恩时,他也不好意思初来乍到就挑官选职。

只是一想到天下苍生、平生抱负,终究有些意难平。

两天后,他终于厚起脸皮,鼓起勇气求见再度请求觐见面圣。

朱由榔见江浙士人之前,拜读过他的诗作,印象极其深刻。比如那首《菜人哀》中,屈大均对百姓悲悯之情令人动容。

所以一听说屈大均求见,以为有什么重要的谏言,便立即召到御前奏对,哪知对方却是来要求更换官职的。

“翰林编修品级虽低,却是清要之职,爱卿觉得不满意吗?”

朱由榔在永历三年曾和屈大均在肇庆见过一面,当时他名声不显,并没有多加关注。这次见他对翰林编修不满意,以为他嫌官小,略微有点不快。

“陛下恕罪,臣才疏学浅,能进翰林院实属万幸,只是……只是国难之际,臣想多干些务实之事。如能投身从军,或参赞军机,或上阵杀敌,才是臣之所愿也。”

朱由榔一听,之前的不快之心立即散去,转而心生敬佩。

自宋以来,一向是重文轻武,就算狄青那样战功卓着的武将,做到枢密副使的位置,还是会被文臣看不起。

明朝开国时是文武并重的,然而英宗土木堡之变后,武勋几乎损失殆尽,文官集团逐渐占了上风。

到了崇祯朝,以文驭武已经变成了“祖制”,无论战功多卓着的武将都别想违抗。

不要说兵备道这种实打实管着武将的文官,有时一个七品巡按御史,甚至一个知府、县令就能整治一个二品总兵官。

有比如毛文龙当年是左都督平辽总兵官,正经的一品武将,袁崇焕不请圣旨,不经任何审判程序,直接就杀了,什么责任都不用负。

所以读书人除非中举无望,很少有愿意投笔从戎,当一个大头兵的。

那些从广南过来的年轻学子没有任何资历,希望走从军之路晋升还属正常,像屈大均这样已经小有名气的士人,放着翰林编修不做,却愿意投身行伍,真是非常少见。

“爱卿有所不知,如今我军新制,文人从军也要经过战斗训练,而且都是从作战参谋做起。作战参谋没有品级,想要升为有品级的参谋长,还要先转为把总、千总历练,立功之后才有可能转为有品级的参谋长官。”

朱由榔接着向屈大均详细说了御林军的新军制,作战参谋其实就是以前幕僚的角色,而且任务比以前更加繁琐。

战斗特别惨烈时,就算作战参谋也要提枪上阵,与敌人拼杀。

“和戏文里不太一样,作战参谋不光要参赞军务,还要写文书算账簿,”朱由榔掰着手指一样样的数,“对了,还要代士卒写家书,教他们识字。那些士卒大字不识一个,你要从一、二、三、四开始教起,非常的累。”

说到这里,朱由榔想起在军中推广识字时,曾经尝试教自己的亲兵认字。那些平时很机灵的战士,一个时辰都认不全十个字,气得他差点发狂,直想把那些士兵通通拉出去打板子。

他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补充了一句:“反正朕是教不来,你是有大学问人,估计更加接受不了。”

屈大均听完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心生向往之心,大声请愿道:“臣乃广东番禺人,亲眼目睹鞑子屠戮广州之惨状,实在不能安心在翰林院继续做学问。投身军旅,上阵杀敌,正是臣想要做的事,望陛下成全。”

朱由榔本想把军旅生活描述得辛苦和危险一些,吓退这个传统文人,没想到却正中对方下怀,心中大呼失策。

眼前这位可是才高八斗,学识渊博,被后世称为岭南三大家的大文学家。万一不小心,被清军一枪给蹦了,自己损失可就大了。

屈大均见朱由榔脸上依旧没有同意的意思,接着又道:“家父曾告诫于臣,‘今之时,仕则无义,洁其身,所以存大伦也’,乃与鞑子不共戴天之义,臣十几年来一刻也不敢稍忘。

恩师举义围攻广州时,臣亦独领一队上阵杀敌,曾手刃贼人。如今能加入御林军,就算战死,也不枉此生了。”

屈大均的恩师是陈邦彦,永历元年曾经举旗抗清,率各路义军数万围攻广州城。由于指挥经验不足,陈邦彦围攻广州不克,率军死战仍然不幸兵败,暴尸旷野之中。

屈大均当时年仅十七岁,也敢于上阵拼杀。兵败后还冒险回到战场,收拾陈邦彦遗骸,收藏其发齿,并为之作传,赋哀辞以悼念。

所以朱由榔描述的危险根本吓不倒他,反而激起了他的雄心。

“陛下,臣愿加入御林军,杀敌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