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慈似乎对浮沉子的嘲讽和指责显得无动于衷,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风清云淡道:“师弟......一个女娘而已,三清之人四大皆空,何必纠结红尘,又何必对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念念不忘呢?贫道那样做,也是为了惊醒你,要你时时刻刻都要明白,你是三清之人,你是两仙坞二仙之一,不能有什么情爱,更不能为了一个女娘而自毁道心......再说,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娘嘛,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若是知道,她的死,能够坚定你我之间的联手,进而有朝一日,实现破碎虚空的壮举,她也会心甘情愿,觉得死得其所罢......不知师弟,觉得贫道说得对么?”
说着,策慈淡淡的又打了个稽首,看向浮沉子。
浮沉子闻言,勃然大怒,以手指着策慈道:“策慈!且不说,那吕秋妍和我之间的情意,便是这世间的一个普通人,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你怎么有资格剥夺她的生命,你这样说话,简直就是漠视生命,为你的野心杀人而找得借口!策慈,你就不要念法号了,你不过是个披着道袍的杀人凶手罢了,你根本没资格成为三清弟子!......”
策慈闻言,忽地朗声大笑道:“师弟,你看看你都说些什么,贫道发觉,你似乎越来越喜欢说教了,你这种悲天悯人的说辞,怎么越来越像苏凌了呢?......你不是最不喜欢苏凌这种虚伪的论调么?为了达到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牺牲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师弟,不必那么迂腐嘛!”
“住口!策慈,道爷不是你的师弟,从今日起,道爷也不再是两仙坞的人......道爷真以与你并称为两仙坞二仙为耻!”浮沉子破口大骂道。
“师弟.....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么?贫道原想着给你留几分情面,不想把事情揭穿到底,但看你这不依不饶的架势,贫道觉得也无需顾念师兄弟之情了,有些话,贫道觉得还是有必要讲一讲的!”策慈说着,神情一变,原本淡漠的双眼,蓦地变得灼灼起来。
“呵呵......策慈,谁让你留什么情面了,咱们之间所谓的师兄弟,不过是强拉硬套而已,有其名无其实罢了,你想说什么,赶紧说!道爷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浮沉子冷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师弟敢不敢回答贫道一个问题?......”策慈沉声问道。
“甭说一个问题,一百个道爷也敢回答!”浮沉子哼了一声道。
“大晋之女娘,何止千千万万,小家碧玉者数不胜数,便是倾国倾城者师弟亦曾多见,譬如红芍影之影主穆颜卿,可以说,是整个大晋的绝色女娘......可是师弟,却对她从未动过心吧......”策慈缓缓道。
“你想说什么,别特么的拐弯抹角的!......”浮沉子打断他的话,骂道。
“没什么,贫道的意思是,那吕秋妍的容貌姿色,虽然比普通的女娘略胜一筹,却只能算得上中上之姿罢了,算不得多么的出类拔萃......”策慈不紧不慢道。
“那又如何?道爷看得上就行!......”浮沉子回怼道。
“呵呵,好一个师弟看得上就行......只是贫道不明白,那吕秋妍容貌不算出类拔萃,性格也是普通,更是这大晋深闺千金常见的性格,而师弟来自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的女娘跟大晋的女娘性格相比,大相径庭......师弟这样的人,按道理来说,根本瞧不上大晋女娘的性格......因为,你们之间本就不是一个时空的人,自然格格不入......除此之外,你与那吕秋妍虽然相识,但也不是朝夕相处,更无从谈起什么朝朝暮暮,所以,就算你跟她之间有些情意,也决然谈不上什么痴恋和着迷吧......”
策慈顿了顿又道:“因此,贫道很奇怪,一个容貌并不算绝色,性格因循守旧,且与你相处不久的女娘,如何会让师弟你用情如此之深呢?这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说着,策慈双眼颇有深意地盯着浮沉子,等待他的回答。
“这......道爷我......我......”
不知为何,浮沉子的神情之中竟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慌乱,更是说话都显得支支吾吾起来。
索性浮沉子使劲一摆手道:“老道,道爷跟你说得着这些么?你特么的也忒八卦了点吧,总之,道爷愿意,道爷看她看上眼了,不行么?”
“哈哈哈!......”策慈大笑,见浮沉子这样的神情,策慈更加笃定起来,忽地一字一顿,字字如刀道:“师弟,还是莫要狡辩的好啊,你敢正视你的内心吗?你对那吕秋妍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单纯的男女之情么?......还是,其实,你对吕秋妍,除了那稍许的心动之外,更多的是......你其实也另有目的呢?”
说着,策慈盯着浮沉子,步步紧逼道:“师弟......您敢不敢说真话,好好的回答一下贫道这个问题呢!......”
“这......道爷我......”
浮沉子支支吾吾,脸上蓦地有汗流出,半晌之后,忽的缓缓的低下头去,不敢正视策慈,沉默无言。
“师弟,如何啊?你不敢回答贫道这个问题......也罢,贫道最不喜欢勉强别人,尤其这个别人还是贫道的师弟......既然如此,那贫道就替师弟你,回答这个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吧......”
策慈声音愈加的坚定而不容置疑道:“若说你对吕秋妍没有真情,那的确是冤枉了师弟你......你对她有真情,但也只不过是略微有那么一些,也许,你心中对她的可怜,更多于对她的喜欢......对不对?而你方才言之凿凿的真情真意,言之凿凿的你对她的无比深情,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你接近她,甚至让她觉得你喜欢他,让她喜欢上你......也是不单纯的,且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师弟,师兄说得对不对呢?”
浮沉子无言,双手紧握,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神情也变得十分的不自然。
“这个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那吕秋妍跟你那个时空的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名姓一模一样......你虽然也清楚,她是她,你未婚妻是你未婚妻,她们来自两个空间,是两个个体......但是,你还是觉得,世间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所以你想要解开这个秘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两个时空之间存在的某些你并不知晓的目的......所以,你其实是想让她喜欢上你,你救她,也是想让你跟她走,然后有朝一日,带她到星辰阁,星辰断前,说不定,便通过这个大晋吕秋妍跟星辰断中的某些未知的奥妙,解开两个时空未知的联系,从而实现你心中也迫不及待的实现的那个目的——破碎虚空,回到你的那个时代,过回原本你那个时代的生活......师弟,对不对啊?”策慈一字一顿,字字如刀,插进浮沉子的心底。
“我......”
“师弟,不要否认了,到头来,你让吕秋妍生,贫道让吕秋妍死,其实都是一个目的......就是解开星辰断的奥妙,实现破碎虚空这个大计划......你说贫道在利用你,那师弟你,何尝不是在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娘,利用吕秋妍对你的喜欢呢?......”
说到这里,策慈缓缓叹息,似乎真的有些悲悯道:“唉,只是可惜,那吕秋妍好好的一个女娘,真的喜欢上了你,她还以为,她喜欢的那个小道士,一如她那般喜欢着她......更是为了这个她所爱的小道士,不是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她到死也不知道,她深爱的这个小道士啊,其实对她根本就是另有所图......真是,悲哀至极......悲哀至极啊!”
浮沉子一直没有说话,听着策慈的冷笑和带着嘲讽的话音,头却越来越低,双拳也握得越来越紧,指甲深深的嵌入他的掌心之中,几乎要渗出血来。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颤抖得越来越明显。
“怎么,师弟......说穿了你的心事,你承受不了了,是不是觉得你愧对了这么一个对你用情至深的女娘,你心中那十分的后悔,十分的不安啊......”策慈一脸淡笑的看着眼前的浮沉子,声音平静,却字字句句,无情的讽刺着他。
终于,浮沉子再也忍受不了了,蓦地霍然站起,用手指着策慈,声音颤抖着大吼道:“策慈!......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这样说道爷!......道爷承认我是有私心,对吕秋妍的目的也并不单纯,更有利用的成分,但是,劳资怎么也比你强!......劳资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伤害她,但是你......亲手葬送了她的性命!她才不到二十啊,她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亲手毁了!......你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道貌岸然!......滚!你给道爷滚!现在就滚!有多远滚多远!......道爷这一辈子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呵呵......”策慈淡淡一笑,似乎稳坐钓鱼台,半点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怎么,师弟这么快就受不了了?怎么快就要赶师兄走了?......师弟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无论如何,你也承认了,你内心也是想回到你那个时代的,换言之,你也想解开星辰断的奥妙,从而掌握破碎虚空的强大力量和方法......对不对,既然如此.....咱们之间就有共同的话题,就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策慈不慌不忙地说着,竟又缓缓地抿了一口茶。
“劳资跟你谈不着,劳资是劳资,你是你!......就算劳资再想回到劳资以前的时代,过劳资以前的生活,也不需要你来插手!......策慈,劳资再说一遍,这是劳资自己的事情,劳资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这个地方,劳资想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你,是野心勃勃,贪心不足!.....这是你我之间本质的区别!......”浮沉子破口大骂道。
“师弟......何必呢,无论是出于什么,你我的目的不都一样么?既然咱们有着共同的目的,而且你是我师弟,贫道是你师兄,你自身有着解开星辰断的先天优势,而贫道有无可取代的修为,你我之间,乃是互补啊,只要你我之间携起手来,一起潜心研究星辰断的奥妙,那大事可期,可期啊!......师弟,何乐而不为呢?”
策慈说着,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声音充满了无比的蛊惑。
“师弟,跟贫道回去吧,只要你愿意,贫道可以将星辰阁和星辰断所有的来历和你不知道隐秘都告诉你,你我一起破解了它,到时候天上地下,宇宙时空,又如何能拦得住咱们师兄弟呢!师弟,兄弟**,其利断金啊!”
策慈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浮沉子忽地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激愤和无比的厌恶。
“策慈!......你想让我跟你回去?你想让道爷跟你联手?你想利用道爷实现你的野心和欲望,实现你天地独尊的愿望!好啊!......好得很啊!......”
浮沉子深吸了一口气,忽的灼灼看向策慈,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策慈......道爷现在就可以郑重的告诉你!不可能!绝不可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道爷只要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可能与你合作!......也绝对不会让你实现你的野心的!......”
策慈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道:“师弟......做人做事,还是不要冲动......你还是冷静下来,好好的考虑考虑才是!......贫道等的起.....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用不着!不用考虑,这便是道爷最终的答案,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策慈,只要道爷还有三寸气在,今生今世,永不回两仙坞!......你记住了!”浮沉子瞪着策慈,一字一顿地说道。
“师弟......你这样真的很不理智啊,你真的不顾念你我师兄弟之情了吗,你要想明白,这世间有两个人,或许可以帮你回去那个时空,一个是苏凌,可惜......他似乎在大晋找到了属于他的归属感了,他从未想过再回去了......如此一来,这世间,唯一能够帮你回去的人,只有我,只有我策慈!”
“道爷.....就算老死在大晋,也不需要你的帮助!”浮沉子恨声说道。
“滚!策慈......道爷现在跟你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浮沉子冷声道。
“师弟......你何苦呢?......你我之间真的要决裂么?”策慈见状,眉头紧锁,也缓缓的站了起来。
“决裂又如何?道爷也从来没有真正觉得你跟我之间有什么真情实意,你与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浮沉子咬牙切齿道。
策慈缓缓低头,半晌无语,忽地抬起头,眼中冷芒一闪,沉沉道:“师弟......人有的时候,一旦太固执......就很不好......你就不怕,贫道杀了你么?”
“哈哈哈!”浮沉子毫不在意,反倒又大笑起来,“策慈,你想杀了道爷,那趁早动手,来往道爷的脑袋上拍,一下把道爷脑袋拍碎了,最好!道爷早就不想活了,这扯淡的大晋,道爷一秒钟都不想待了!快,杀了我......杀啊!”
说着,浮沉子一步一步地朝策慈逼去,一遍一遍的吼着要策慈杀了他。
策慈心中一凛,竟不受控制地朝后面退步。
终于策慈脸上的杀意尽消,似乎十分落寞和失望地长叹一声。
这才看着浮沉子缓缓道:“师弟......贫道无论杀谁......也不会对你下手的,你可以不认贫道这个师兄,但贫道自唤你师弟那一天起,已然在心中认定了......无论以后如何,你永远都是贫道的师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无量天尊!......世事无常,浮生若梦......大梦一场,庸人自扰......罢了,师弟不愿跟贫道回去,贫道也不拦你......从现在起,师弟你自由了......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罢!”
策慈神情落寞,打了个稽首,声音沧桑道。
“你想拦也拦不住道爷!......”浮沉子依旧咬牙切齿道。
“师弟啊......贫道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话......此后你离开师兄,险山恶水,你要好自为之才是......”
说着,策慈缓缓踱步,来到桌前,拿起茶壶,缓缓地在自己的茶卮中倒了一卮茶,又在浮沉子的茶卮之中,也倒了一卮茶。
然后他转头看向浮沉子,声音很低道:“既然师弟赶贫道走......贫道便遂了师弟所愿吧......只不过,贫道去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师弟,那秦羽......你打算如何救他呢?”
“我......”浮沉子闻言,蓦地一愣。
对啊,道爷怎么把这个茬忘了呢?一旦道爷真的不回两仙坞了,那秦羽岂不是必死?
浮沉子左思右想,最后一狠心道:“秦羽的死活,不用你操心!......大不了道爷亲自再把他送到苏凌那里......或者干脆送到离忧山!”
说着,浮沉子抬头看向房间里面,那张榻上,秦羽正睡得很沉,自己和策慈这一番唇枪舌剑,他竟然都没有醒来。
这个孩子啊,怕是也心力交瘁了吧,如今总算是可以安心了,那便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浮沉子心中无尽的唏嘘。
“好吧,既然师弟有这样的打算.....贫道也不再勉强了......若是师弟打算把小秦羽直接送到离忧山,倘若那轩辕鬼谷不愿救他,师弟可报贫道之名......或许贫道还有几分薄面,看在贫道的面子上,轩辕鬼谷,或许愿意......出手相救......”策慈缓缓的说道。
浮沉子默然,并不接话。
“好了......师弟啊,贫道要告辞了......咱们争执了这一场......实非贫道所愿......如今贫道要走了,能不能恳请师弟再做最后一件事呢?”策慈声音平静,看着浮沉子道。
浮沉子心中一动,暗忖,这策慈的话还有神情,不似作假,好歹他与自己也师兄弟一场,虽然更多的是利用,但无论如何他也教了自己的功夫,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有如今九境的境界。
“你说吧......道爷可不一定答应!......”浮沉子这才呼了一口气道。
“好......”
策慈一指那桌上的茶卮道:“师弟......你那茶卮中的茶,你也看到了,是师兄方才刚倒上的......你我师兄弟一场......好歹也有过相处融洽的时候......还望师弟念在这个份上,与我同饮这一卮茶......待饮过之后,从此......山高水长.....你我好自为之?如何啊......”
“这......”浮沉子闻言,便是一愣,他没有想到,策慈临走前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他原以为那策慈定然会提一个十分刁钻的要求的。
难道,仅仅是饮一卮茶,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浮沉子稍显迟疑起来。
策慈见状,叹息摇头道:“师弟......难道与我同饮一卮茶,这样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么?”
浮沉子见状,方叹了口气道:“策慈......怎么说呢,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总是对道爷我有些帮助的.....也罢,一卮茶而已......那就共同饮了吧!”
说着,浮沉子再不迟疑,走到桌前,一把抄起了满是茶水的茶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