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芯道长淡笑着打了个稽首,神情十分从容道:“王施主,您方才已经说过了您必须要取苏凌这小子性命的三个理由,乍听之下,贫道以为您说的非常有道理,如您所言,这姓苏的小子的确该杀......”
苏凌暗忖,哎......不是吧,这空芯老道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么?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呢?
苏凌刚想开口,穆颜卿却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听着......不要多嘴,我师尊自有主张......”
苏凌只得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嗯......仙长竟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实在是有些出乎王某人的意料......那你还阻拦什么?......”
空芯呵呵一笑,又道:“不过呢,贫道细细分析了一番,却又觉得......王施主方才所讲的三个理由,一个都不通......不通啊......”
“你!......”王元阿一瞪眼,空芯却是一摆手道:“王施主,稍安勿躁嘛,自离忧山一别,这么多年了,您这急脾气还是没怎么改啊......诚如王施主所言,您有不得不杀苏凌的三个理由,可贫道呢,亦有三个不能杀苏凌的理由,请王施主耐心的听一听......”
空芯道长说着,长叹一声道:“世间纷扰事,庸人自扰之,想必王施主亦知贫道最早的出身乃是这大晋的骠骑将军吧......”
“那又如何?......莫不是你要以以前的身份来压我不成?”王元阿沉声道。
“那倒没有,贫道说过了,骠骑将军的身份,只是以前......现在贫道远离红尘,潜心修道,加之你我都是大宗师的身份,我拿那些过往,如何压得住王施主呢......”
空芯顿了顿,方道:“王施主第一个理由,是因为您有位高徒,乃当朝丞相萧元彻的二子萧笺舒,而这苏小子呢,却不识时务,总是给您的高徒萧笺舒找麻烦,惹得您的高徒恼恨不已......所以呢,您护徒心切,想要助徒弟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此乃苏凌不得不死的理由一也......”
“不错......这姓苏的不过一介山野,竟然仗着谄媚萧元彻,成了萧元彻的心腹,仗着萧元彻为他撑腰,根本不把我的徒儿萧笺舒放在眼里,难道不该杀么?”
“依贫道看来,若是因为这一个理由,这苏凌确实杀不得了......首先,苏凌乃萧元彻的心腹,无论是之前,还是如今,依靠苏凌的许多计策,萧元彻才能在当年龙煌天崩的必死之局下,保住了性命,这一点,苏凌可不是仅仅靠王施主所言的谄媚而受到萧元彻的赏识的吧......不过,那都是些旧事,咱们再说说现在,萧元彻以劣势兵力,如今重挫沈济舟,如今沈济舟大势已去,覆亡就在眼前......这虽然不能说是苏凌一个人的功劳,但他的确帮了萧元彻许多的忙,立了不少的功劳的吧......这一点,无论是王施主,还是我大晋子民,皆是有目共睹的对不对......”
空芯刚说到此处,王元阿却是冷哼一声道:“空芯,你也说了,这些都是苏凌帮助萧元彻所做的,得了好处的是萧元彻,可是他却处处与我徒儿萧笺舒为仇作对,我徒儿萧笺舒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对不对?”
“王施主......此言差矣,您也说了,得到好处的乃是萧元彻......自古父子同心,萧元彻地势日渐强大,眼看便要消灭渤海沈氏,一统大晋北方,这样以来,萧元彻将成为整个大晋最有权势之人......作为萧元彻二子的萧笺舒,难道就得不到一点好处么?他可是萧元彻实质上的长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王施主是明白的吧......一旦萧元彻荡平天下......这天下是谁说了算,不言而喻吧......将来说了算的人,又是何人,王施主......这个也不用我多说了吧......”空芯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王元阿一时无语。
“所以......苏凌若死,您可以保证,萧元彻征战天下万无一失......换言之,苏凌死了,萧元彻必定在他麾下拣选一个代替苏凌的谋士......且不论代替苏凌的谋士是否真的有真才实学,可以帮助萧元彻荡平天下......就算那代替苏凌的谋士真的可以帮萧元彻荡平天下,您就可以保证,这个大才谋士与萧笺舒之间能够相安无事?不能吧......所以,杀不杀苏凌,自然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空芯正色的说道。
“再者......贫道十分的不明白,萧元彻是萧笺舒之父,萧元彻一旦荡平天下,等到他归西之时,这天下......大概率是萧笺舒的......那换言之,苏凌替萧元彻做事,助他荡平天下,难道不是在为萧笺舒荡平天下么?既然如此,萧笺舒为何会恨苏凌恨到要杀他的地步呢?除了一种可能,就是萧笺舒私心**,私下里做了许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而苏凌却无私心,自然与萧笺舒针尖对了麦芒......”
说到这里,空芯的脸色已然十分的凝重道:“以一己之私,而不容助他父亲之人......如何有资格让您这个大宗师替他撑腰呢?说的不客气一点,王施主,您这不是在帮助您的高徒解决麻烦,而是在做您这高徒的帮凶啊......”
“你......这都是你的臆想......没有证据......!”王元阿强自辩驳道。
“有没有证据的......贫道也不愿跟您过多纠缠......王施主只需扪心自问,也可以好好问问您的高徒——萧笺舒,他到底做没做过不择手段,见不得光的事......一切都清楚了......其实,现在,就有一件事,王施主不辞劳苦来到阴阳教,更隐匿行踪,担心苏凌将您来过的事情,告诉萧元彻......所以这也成了你杀苏凌的理由之二,那贫道倒要领教了,若是您受您那高徒萧笺舒所托,来阴阳教办的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大可以堂而皇之的来,大摇大摆的走,何必要隐瞒萧元彻,又怕萧元彻知晓,而杀苏凌灭口呢?所以......为了萧笺舒那些见不得人事,您替他擦屁股不说,还要因为他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情,杀了萧元彻所依仗的苏凌......这是不是不讲道理,非大宗师所为啊......由此,无论是您第一个,还是第二个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既然站不住脚,苏凌自然就不能杀......”
空芯说完,缓缓的看着王元阿,似乎在等待他说些什么,可是王元阿却是瞠目结舌,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叹了口气。
空芯方淡笑又道:“其实,贫道再多一句嘴......你我皆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师,无论是大晋还是这江湖,你我皆是被人仰望和憧憬的德高望重的前辈......你我现在的大宗师修为和名望来之不易,所以,急流勇退,隐退山野,清静无为,不问世事,何尝不是一种爱惜羽毛,功成身退的好途径呢......王施主,若不是今日这些事,牵扯到穆丫头,你我又是故人,贫道断断不会管这些红尘俗世,躲在我的道仙宫,参悟道法,岂不比这个逍遥自在......”
“以我之见,世间对错,本就不好分清楚,更何况是六根不净的凡夫俗子呢?对错之争,本就虚妄,咱们暂且全数抛开......只论你之高徒萧笺舒和苏凌本身,他俩有什么恩怨,是他俩的事情,他俩之间,随便怎么闹,打到头破血流,争个你死我活,也是各凭本事,真的苏凌死了,或者您的高徒失势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有限,怨不得旁人......而你我,这么高的身份,何必自贱,来管这些俗事呢,到头来,染了这俗人俗事的浊气,是不是得不偿失呢?......所以,王施主,听贫道一句劝,随便他们争斗,当然,不仅是苏凌与萧笺舒之间的争斗,亦包括天下各路势力的争斗,皆让他们自己闹去,咱们携手揽腕,同归山林,静心证道,岂不美哉?”
说到这里,空芯又打了个稽首,十分挚诚地说道:“若是王施主觉得贫道说得不错,不如咱们现在就结伴同去,离开这是非之地......游山逛景,交流武学,自在自乐如何啊?”
王元阿久久不语,神情似乎深为所动。半晌方叹了一口气道:“仙长所言......的确令王某心驰神往啊......只是,仙长乃是三清得道之人,早非凡俗......世人有几个能如仙长这般放弃当朝一品骠骑将军不做,而去修道的呢?仙长超脱......可是王某人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机缘巧合之下收了那萧笺舒为徒弟......自此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了......王某人只能一条道跑到黑,别无选择了......”
空芯一愣,刚想再说什么,王元阿却是眉头一蹙,沉声喝道:“空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不要再讲了......就算我前面的两个理由,你反驳的都对,那第三个呢?这苏凌年纪轻轻,已然是半步宗师,若是再让他多活几年,这江湖便有多了一个大宗师了......他年纪还清,我等却已然垂垂老矣,所以,我等在武道的极限也就如此了,可是他苏凌不同,他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提升修为......便是宗师境第一人,也有可能......空芯,你想一想,一旦这苏凌真成了气候,我等非但不能制,甚至,因为过往种种,我与他之间恩怨日深,他岂能放过我?到时候,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堂堂大宗师,岂不是要任他宰割了么?所以,趁他未成气候,必要除之,永绝后患!”
空芯静静的听完王元阿所言,缓缓摇了摇头道:“王施主,此言差矣......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此乃大势所趋,无人可以逆天而行......苏凌年纪轻轻,由此造化,难道不是天命么?实不相瞒......苏凌之造化,以及如今的修为,早已经不是所有武者范畴的人能够达到得了......王施主,轩辕阁主,曾观星测运,言说,乱世倾颓,必有天命人,顺应而降......王施主,关于苏凌所有的秘密,想必......我无需多说了罢......”
苏凌在一旁听了个糊里糊涂,暗道,这老道满嘴胡诌画大饼的功夫是真深厚啊,什么天命人?还应运而生?......跟我什么关系?再者,这玩意虚无缥缈的,哪里有个准呢......
“小子稍微打断一下......敢问空芯前辈......您方才说的天命人是个什么......还有这天命人跟小子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苏凌嘿嘿一笑,插言道。
空芯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神情高深莫测,打了稽首道:“时机未到,时机到了,苏凌,你自然就清楚了......到时候,就算贫道不说,你的师尊轩辕阁主亦会将有关一切告诉你的......而现在么?天机不可泄露,莫要多问就是......”
我......尼玛......这些修道的是不是都神神叨叨的,忽悠不下去了,就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啊。
苏凌悻悻得想着,却也无法开口再问。
可是,王元阿听完空芯所言,脸色蓦地变了数遍,倒吸了一口冷气,朝后面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半晌无语。
苏凌被王元阿瞅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嘟嘟囔囔道:“唉......老王头儿?你这是干啥呢?盯着我看这么久啊......是没见过像小爷这么玉树临风的人么?”
“呸——”王元阿回过神来,朝着苏凌呸了一声。
一旁的穆颜卿却是被苏凌这句话逗得格格直笑。
“空芯......你说......不,你的意思是,他是......”王元阿一脸震惊地方说到这里,空芯却是赶紧一摆手道:“哎......王施主......事关天机,不可说,不可说也......”
王元阿心中如惊涛骇浪,陷入了两难境地,若那空芯说的是真的,这苏凌自然是万万杀不得的,可是,让他就这样放了苏凌,他又觉得着实不死心。
毕竟苏凌离自戕就差一步了,结果到头来,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空芯察言观色,见王元阿神情不断变化,知道他心中动摇了,于是他又缓缓开口道:“王施主,方才您说了三点必杀苏凌的理由,贫道亦回了您三点不能杀苏凌的理由......您要是觉得这三点理由不够充分,还在纠结......那贫道不妨再多加两点......王施主您好好琢磨琢磨如何?”
“还有理由?......”王元阿有些意外的冷笑了几声,方道:“那就劳烦仙长再补充一下吧......”
“这另外的第一个理由嘛......说句不太礼貌的话,王施主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王元阿眼眉一挑,神情之中满是怒意。
空芯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摆手笑道:“王施主......依贫道观之,苏凌这小子,平素虽然是有些乖张肆意,不拘小节,不怎么循规蹈矩,但绝对不是一个睚眦必报,赶尽杀绝之人,相反的,这小子颇有一番君子气量,做事风格也是化敌为友,能治一服不治一死。他虽然臭毛病不少......”
说着空芯瞥了一眼苏凌。
苏凌整个尬在那里,暗道,您老人家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啊......
空芯暗中好笑,打了个稽首又道:“可是,这小子的品行在年轻一代之中,却也是极为正派的......要不然,我这眼高于顶的徒儿穆丫头,也不会倾心于他......”
说着,他宠溺的看向穆颜卿,却见穆颜卿一脸绯红,却是星眸明亮,深深的看着苏凌。
空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所以,我这徒儿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这姓苏的小子是个奸邪之徒,我这个做穆丫头师尊的,头一个不会放过他,怎么能坐视他祸害我这宝贝徒弟呢......”
苏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就我祸害穆颜卿了呢?这老道真是向着自己人啊,怎么不说是他宝贝徒弟先......
再说,我也真没祸害您这宝贝徒弟过啊......
苏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冤大头。
“所以,依照苏凌的品行,王施主的担心是多余的......当今武林江湖,因盟主剑圣镜无极隐于剑冢许久,不问江湖事,端的是互相杀伐,腥风血雨,一盘散傻,我等亦是有心无力,不能压服整个武林中人,所以,亟待找到一个有着绝对实力的人,结束这种乱象......苏凌便是最好的人选,他年纪轻轻,品行端正,假以时日,必是领袖武林江湖的存在,所以......您担忧的他会睚眦必报,找你寻仇的可能性不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当然了,您要是还不放心,那不妨就当着我的面,让苏凌自己说说看......苏小子啊......”
苏凌赶紧一拱手道:“空芯前辈......”
“你说,一旦你成了武林第一人,大宗师顶峰的存在,会去找王元阿寻仇么?”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道:“王前辈是苏某的前辈,德高望重,又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师,虽然之前和现在,小子与王前辈之间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但,这其中一是误会颇深,二呢,也能算是各为其主......小子希望与王前辈和解还求之不得呢,怎么会在日后向王前辈寻仇呢?空芯前辈和王前辈放心,苏某向来说到做到,今日之事只要揭过去,就算彻底的完结,苏凌自然不会怀恨在心的!”
空芯点了点头,朝着王元阿一笑道:“怎样,王施主,苏凌这个晚辈,已经表明了态度,您是不是可以放心了呢?”
王元阿一摆手道:“漂亮的话,谁都会说,所以,他以后如何,暂且搁在一旁,仙长还是说一说,最后的那个理由吧!”
空芯一叹道:“这最后的理由,其实贫道不讲,王施主其实也明白的......”
“我明白?空芯,你这是何意?”王元阿有些疑惑道。
“当年,在离忧山轩辕阁,你我皆曾求教于轩辕鬼谷,更是在轩辕阁聆听轩辕阁主坐而论道旬月之久,轩辕阁主胸襟宽大,为了振兴我武林江湖,不惜打开轩辕阁第三层,让我们进去,体悟修武。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也......除此之外,王施主更是不同,当年您受困于心结,不得开解,故而修为境界一直徘徊在九境大巅峰,是轩辕阁主赠你良言,开解于你,才使王施主你一朝顿悟,成为宗师......”
王元阿点了点头道:“不错......轩辕阁主的确天下第一人......”
“所以,无论如何,王施主,您可是欠下了轩辕阁主的大大的恩情的......虽然轩辕阁主超然物外,并不会图你回报于他,但是......您也不能恩将仇报罢!”
“恩将仇报?......空芯你把话说清楚?我从未干涉过离忧门人,更是对轩辕阁主推崇有加,我如何恩将仇报了?”
空芯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王施主真的没有恩将仇报么?那贫道敢问施主,您现在所做的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呢?......王施主难道不知......这苏凌,乃是轩辕鬼谷的徒弟,离忧山的弟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