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天,电闪雷鸣。
阴阳教极乐殿外,雨水混着血水,滚滚流淌向阴暗的角落地沟之中。
混战,一直持续,似乎没有任何结束的征兆。
可是,随着越打越久,浮沉子他们人单势孤的致命缺点便显露出来了。
浮沉子五人,虽然个个都是好手,都不白给,但人数实在太少,而阴阳教的人,却是越聚越多,由于打斗的动静传出的很远,战场之上,源源不断的阴阳教弟子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
浮沉子他们往来冲杀,奋不顾死,砍倒一个,上来两个,砍倒一片,又上来一群。
人的力气总有枯竭的时候,可是这里是阴阳教的总坛,近千人的阴阳教弟子,虽然有不少不会功夫的,但会功夫的也不少,随着源源不断的人涌了过来,浮沉子五人越来越觉得吃力,五人被团团围住,不得抽身。
更何况,还有一个最大最厉害的管道罡!
此时,浮沉子已经杀透重围,来到了林不浪近前,与林不浪双战管道罡。
饶是如此,管道罡却还是没有一点落于下风的迹象,反倒是越战越猛,合浮沉子和林不浪二人之力,根本战不倒他。
两个人只得尽力与之周旋,间隙之时,浮沉子才会极速的问林不浪几句话。
他也终于弄明白了,林不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今夜二更左右,天门关外的萧元彻大军终于全体集合,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进攻天门关,务必拿下。
林不浪告诉浮沉子,张芷月已经回到了营中,也知道了苏凌之死的事情,但是她不相信苏凌会被浮沉子所杀,见萧元彻集合大军要攻打天门关,这才找到林不浪,要他先行潜入关中,上了阴阳教,寻找苏凌。
说巧不巧,吴率教和周幺此时到来,于是三人这才提前离开军营,从天门关的防备薄弱之处越城而入,却还是惊动了天门关关城上的兵卒,三人合力杀了两个小队的守军,便在这时,萧元彻的大军开始猛攻天门关。
天门关城楼上上的守军这才顾不得林不浪三人,三人方可进入关内,直上阴阳教,听到极乐殿有打斗的声音,这才循声而来。
正看到浮沉子和韩惊戈在跟管道罡拼命,因此不用再问,林不浪已经知道了,苏凌定是假死,浮沉子还是自己人,并未背叛。
林不浪告诉浮沉子,只要咬牙坚持,等到萧元彻的大军攻破天门关,便会不做休整,直攻元始峰而来。
管道罡心中亦有疑惑,为何林不浪这三人竟然能够轻易的进入阴阳教呢?要知道,阴阳教可是有护教机关大阵的,外来人等只要敢进来,必定会被机关所杀灭。
可是,似乎这三人畅通无阻......
莫非那机关大阵真的出了岔子?
管道罡心中疑云重重,却是无法求证,他知道问这五个人也是白问,没有人会真的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一鼓作气拿下这五个人,到时候真相自然就清楚了。
雷声大作,电闪凛凛,瓢泼大雨,竟有越下越大的之势。
然而,这极乐殿外如此惨烈厮杀,动静震天动地。
可是那座极乐殿,伫立在风雨之中,岿然不动,无声静默,随着闪电明明灭灭,暴雨雨帘之下,极乐殿竟越来越显得诡异无比!
............
天门关外,暴雨倾盆,萧元彻的大军,正在与天门关的守军激烈鏖战,喊杀声,兵器撞击声,人喊马嘶,不绝于耳,成了这战场上最为让人肝胆俱裂的乐章。
战况激烈。
萧元彻的攻城人马,已经冲了十数次,然而,萧元彻的确小瞧了天门关守军誓死守卫天门关的决心和毅力,头几波攻势,那些攻城军,还没看到天门关的城门长什么样子,便被倾天的箭雨射成了筛子,前方一波攻城军刚死,后面便有新的攻城军压上,前仆后继,向死而生,十几波攻势之后,虽然有部分的攻城军爬上了城墙,却还是被守军顽强地绞杀了。
关城之下,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天门关却岿然不动,犹如大闸,死死的嵌在两座山梁之间,不可逾越。
天门关副将周昶亲自披挂整齐,站在城楼上,指挥防御作战,那些守军明白天门关就是他们的最后堡垒,一旦被攻破,变便会被萧元彻的铁血大军撕成碎片。
所以,远的他们用箭射杀,近的用滚木礌石,将敌人砸成肉饼齑粉。有个别爬上城楼,还未站稳脚跟,便被守城的将士齐齐一阵刀枪乱砍,砍为肉泥。
守军见挫败了萧元彻十数次的攻势,竟是越打越勇,眼中血红,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些来犯之敌,统统歼灭。
只是,随着战况越发激烈,站在城楼掩体下的周昶的表情也越发凝重起来。
如今,天门关主将吕邝仍旧把自己锁在丹阁之内,对萧元彻大军攻城之事,似乎视而不见。
若不是天门关的斥候机敏,提前发觉了萧元彻大军集结,怕是萧元彻攻到城下了,天门关的守军们还未发觉呢。
所以,在萧元彻大军刚一集结之时,周昶便已经收到了萧元彻要攻关城的消息,他即刻做出两个决定,一者向临近城池求援,要他们率可用之兵,支援天门关,二者,自己披挂整齐,亲赴守将府,去请吕邝出头御敌。
然而,吕邝却是丹阁紧锁,根本就不见他。任凭周昶跪地求告,也无动于衷。
周昶苦无调兵符印,哭拜于地,万念俱灰。
未成想,吕邝之女吕秋妍却手捧守将符印,给了周昶,言说,自己得父亲现在已经不能算天门关守将了,一切军务和调兵防御之事,拜托周叔叔了。
周昶深感吕秋妍大义,受了那符印,辞别吕秋妍,上马回营,集合全关兵力,将兵一体,同上天门关城楼,与萧元彻一决死战!
这些士兵,很多都是土生土长的天门关人,自己得父母妻儿皆在天门关中。大晋诸路势力,再攻下敌对势力之后,为了震慑人心,往往会屠城报复。
萧元彻当年亦有此暴虐手段,虽然近几年收敛不少,但天门关已经拖住了萧元彻许久,早就是萧元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一旦天门关被攻下,他们的结局,他们父母妻儿的结局,整个天门关百姓的结局,可想而知。
泱泱繁华天门关,定将横尸遍地,成为一片废墟。
所以,天门关守军,没有退后的理由,也没有畏死的懦弱。
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萧元彻低估了天门关誓死抗争到底的决心,他以为天门关必定一蹴而就,根本就不堪一击,可是随着战事的深入,萧元彻发现自己错了。
他面对的,有可能,不,应该说,是最为顽强,最悍不畏死,最坚决抵抗的渤海士兵和将领。
他们的坚决和勇猛,让萧元彻觉得,他面对的不是近万守军,而是沈济舟最精锐的人马。
周昶也低估了萧元彻的决心,之前,萧元彻亦派兵攻打过天门关,周昶都已经记不清楚多少次了,可是每次都是小打小闹,不过虚张声势一番,就撤兵了。
可是,这一次,周昶的眼前,天门关外,一眼望不到的黑压压的萧元彻的人马,无数迎风招展的将旗,还有最鲜明,最高处的帅旗,无不昭示着,萧元彻这次倾巢而出,势必要拿下天门关的决心。
这场攻关与守关的战斗,从来没有如此的惨烈过,周昶有不能输的理由,萧元彻亦然!
鏖战在持续,萧元彻却心中着急。
这样的情势,战事势必会一拖再拖,甚至可以预见,这样僵持下去,战事甚至会被拖到明日白天,甚至后日......甚至......
可是,他萧元彻拖得起,那在阴阳教的苏凌,如何拖得起呢!
他可有命活到明日?
萧元彻一咬牙,大吼道:“不惜一切代价,攻城人马,一队接着一队,全部压上!......”
“喏——”传令兵随即高喊起来,无数的攻城军如潮一般狂涌向天门关。
迎接他们的是最致命的箭弩,和最沉重的滚木礌石,和最嗜血疯狂的敌军。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瞬间打湿了整个天地,打湿了所有兵将的盔甲和脸庞。
大雨之中,马嘶喑喑,肃杀惨烈。
萧元彻身旁,分列着他麾下的大将,左侧夏元让、夏元谦、萧子真、萧子洪、李曼典;右侧黄盔甲、张士佑、于白河、张蹈逸、臧宣霸。
他们每个人手中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兵刃,大雨将他们的眼睛浇的都有些睁不开了,他们却目光坚毅,随时等待着主公下令,然后奋不顾身的直冲天门关。
前提是,必须有人能够打开城门,他们才能策马冲杀,才能战无不胜。
可是,那近在咫尺的巍峨城门和巍峨城楼,却成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拿不下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萧元彻知道,不能再等了,伤亡太大了,再等下去,自己得士兵和将领的士气将会无法避免的受挫,而对面关城上的敌人的士气,将会越来也高涨。
到那时,自己再攻下天门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只是一个小小的天门关而已,自己不应该在此处付出更多将士的性命和热血,真正需要付出一切的,是天门关后面,渤海深处,大海之畔的渤海望海城,沈济舟的老巢!
“小小天门关......竟然如此顽强......周昶......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我萧元彻所用,吾必杀之!......”萧元彻的声音低沉,但是身边的将领,都可以听到他声音中刺骨的杀意。
“命令全军,停止进攻!......”萧元彻沉吟了一阵,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出乎意料的决定。
“什么?......停止进攻!......主公,为何啊!......”黄奎甲闻言,第一个嚷了起来。
便是身边所有的将领也十分的不解。
张蹈逸心中十分沉重,他与臧宣霸毕竟出身渤海,乃是新降将领,此刻看到天门关如此情势,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憋闷和自责的。
张蹈逸忽的抱拳朗声道:“末将张蹈逸,请求主公给我一支兵,末将亲自攻关,不上的城楼,打开城门,末将愿提头来见......”
萧元彻却淡淡的摆了摆手道:“蹈逸,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咱们都连着攻了十几波了,士卒们不是不拼命,将领们也不是不奋勇,可还是攻不进去啊......”
“主公......不能退啊!咱们若退,将士们的士气必然低落......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天门关啊!”一直沉默的张士佑,忽的抱拳说道。
“谁说主公要退兵了?......诸位将军,主公的话是......停止进攻......怎么就是退后了呢?”
蓦地,从后方传来一阵话音,更有剧烈的咳嗽声随之而来。
众将闻言,皆转头看去,却见两个军卒推了一辆小车,其上端坐一白衣文士,缓缓而来。
“白衣......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攻城危险且艰苦,你这身体,还是在大营休息得好啊!......”萧元彻赶紧下马,两步走到郭白衣近前。
雨势很大,道路都变成了泥路,萧元彻走的很快,浑身都荡上了不少的泥污。
“主公.....主公......您站着,您的大氅全部沾上了泥污了......白衣来您身旁就好......快!”郭白衣说着,让那两个推车的士兵加快速度。
萧元彻一笑,根本不以为意道:“大氅而已,脏了能换,可是白衣若是被这冷雨给淋的病体加重,那我才会担心死的......”
萧元彻说着,已经来到了郭白衣近前,让那两个亲兵退下,亲自来推车。
郭白衣心中感激,忙拱手道:“主公爱惜白衣,白衣知道......白衣也没有那么孱弱......一场雨而已,千万将士淋得,白衣淋不得么?......”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没有再执意让郭白衣回去。
“主公......白衣不能不来啊......天门关攻关的战事是不是不顺利啊......”郭白衣缓缓道。
“唉!白衣啊,何止是不顺利......是极为的不顺利啊......咱们这许多军马,被区区近万的天门关守军所阻,指挥敌军的还是区区一个副将......真是出乎意料,令我一筹莫展啊!”萧元彻摇头叹息道。
“主公啊......您有些轻敌了......敌军的指挥虽然只是一个副将,但是这周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守关主将了,那吕邝不过是个摆设......周昶此人,能征善战,腹有计谋,果敢沉毅,虽为副将,却是因他不是世家出身,所以不受沈济舟重用啊.....若论沈济舟手下的将才,他周昶自然能排得上号的,而且,这周昶最擅长的就是守城,比起我军以擅长守城着称的郝文昭也不遑多让啊......”郭白衣淡淡道。
“不仅如此,这天门关的守卫士卒,也是出自他一手调教,将军如此,那些士卒又岂是弱兵?更何况,据白衣所知,这些天门关的士卒,多数便是天门关中人,他们的家就在天门关中.....为了自己的家园,他们岂能不拼命抵抗呢?......”郭白衣侃侃而谈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所言极是......既如此,白衣可有攻关之策么?”
郭白衣想了想道:“办法嘛,自然有,而且有两个......第一个立竿见影,第二个便不会这么快了......不知主公,想用哪一个?......”
“哦?......那白衣不妨都说一说......”萧元彻大喜道。
“这第一个办法嘛......兵家有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所以,要彻底摧垮这些守军的意志和信念,让他们不再拼死抵抗,咱们大军才能长驱直入,拿下天门关......”郭白衣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
萧元彻忙道:“白衣......慢慢说.....慢慢说......”
郭白衣喘息了一阵,又道:“可是,要如何才能彻底摧垮这些守军的意志和信念呢?那便要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拼死抵抗,甚至豁出了命去......”
“白衣认为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啊?......”萧元彻问道。
“方才白衣其实已经说了答案了.....就是因为他们拼死守护的是他们的赖以生存的家园故土,保卫的是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儿......他们退无可退......天门关的生死存亡,既是国事,亦是他们每个人的家事!”郭白衣沉声道。
萧元彻闻言,沉吟不语,似乎想着什么。
“所以,白衣之计,就是希望主公,能刷下告示,以丞相钧旨昭告那些天门守军,更要我军士卒不断呼号告知他们......若不负隅抵抗,更助我军入关城者,不但不杀,连同家眷一起皆有赏钱......若是顽抗到底,无论士卒,还是他们的家眷,关城攻破之日,格杀勿论......”
郭白衣说完,似是玩味的看了看萧元彻又道:“只是,不知主公愿意不愿意......如此做呢?”
郭白衣说到这里,不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萧元彻的回答。
不知为何,萧元彻眉头紧锁,脸色变得越加的难看起来,迟迟不语。
郭白衣似看透了萧元彻心中所想,长叹一声道:“大晋安平七年,沙凉王熙犯洢水,夺城池六座,屠三城......大晋嘉安三年,沈济高犯扬州三郡,夺一城,尽屠其民;大晋元建五年,还是奋武将军的主公,因讨伐王熙受阻于历城,损失惨重,夺城之后,下令屠城百姓十之七八......除此之外,大晋自建朝以来,到如今,太史令所载屠城之事,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主公已有之,屠城虽然可以震慑敌军,阻止其他城池的敌军欲效仿顽抗,但,杀戮过重,非正道也......杀戮过重,必然引起更大,更拼死的抵抗......其中诸多弊端,主公不得不三思啊......”郭白衣沉声道。
萧元彻仍旧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郭白衣见状,心中虽然无奈,但却还是又语重心长道:“其实......天下百姓,生于何处,便是何处的人,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生存在哪里......只是天下混战,各路诸侯豪强争雄,这才让所辖的百姓成为敌对势力的一部分......然而,说到底,无论哪个势力的百姓,难道不是大晋之子民乎?既是大晋子民,难道早晚有一天不就是主公之子民也!......所以,主公,若下天门关,那些百姓的主公,便不再是沈济舟,而是主公啊,主公百姓何辜啊!......天门关这些士兵只是想要生存,才拼死一搏,他们不能看着自己得家人就这样被屠杀殆尽......若主公宽仁以待,昭示他们,攻城之后,一切免于追究......这些天门关的守军,还有几个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沈氏陪葬呢?”
郭白衣说到这里,方郑重拱手道:“臣郭白衣......恳请主公三思......”
然而,不知为何,萧元彻却仍就是一语不发,低着头,脸色铁青......